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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向瑾瘪了瘪嘴,“也行,左右吃不上寿面,大抵也不会折寿吧?”
  “呸呸呸呸呸呸,”福安又是一连串地吐舌头,“我的祖宗,您能不能别百无禁忌地,咱避讳些,成吗?”
  向瑾失笑,“你不是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再说了,我吃上不就没事了。”
  论嘴皮子,福安哪里是他家少爷的对手,任劳任怨地从糊在锅底的一团素面中尽量挑出几根白净的,捡到碗里,兑上烧开的热水。他自己则没那么讲究,捞上什么算什么。
  “少爷,”福安吸了吸鼻子,“长命百岁。”
  向瑾慢条斯理地嚼着水面,眉眼弯弯“不必百岁……
  福安刚要炸毛,向瑾大喘气,“九十九就行。”
  福安:“……少爷!”
  两人对面蹲在逼仄的小灶房中,窗纸上映出稚嫩的身影。
  “御膳房恁地抠门,”福安小声抱怨,“我想讨一把手擀面,他们不给。”
  向瑾小大人似的,“天下未定,百废待兴,宫中例行俭省。御膳房每日膳食按人头供应,并无小灶,你当是下馆子呢,想吃什么点什么?连陛下也不曾破例,以后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嗯,晓得了。”福安垂头丧气。
  “傍晚是怎么回事?”向瑾问。
  福安扒了一大口糊面,吞吞吐吐地,“晌午过后,我闲来无事,在院中整拾花坛中的杂草。无一大人不知何时冒出来,在一旁晒太阳……我,我见他……行动不便,便搭了把手。之后,他说他想要食面,但是小灶房中只有面粉……他问我会否……我一琢磨,这不巧了!”
  “你便吹了牛?”
  “我以为不难。”
  向瑾抬手敲了敲他的榆木脑袋,自家这胖头鱼咬勾咬得毫无知觉。
  福安磨磨唧唧的。
  向瑾沉声,“还有何事,一股脑说清楚。”
  福安眼角耷拉着,“无一大人说,以前在飞鹰军中,若是赶上休战,世子爷会亲手为过寿的士兵煮上一碗长寿面。我记起,有一年,少爷您五岁,还是六岁……”
  向瑾,“六岁。”
  福安,“对,六岁。那一年恰逢老爷和世子皆在家中,世子也下厨给您煮了面。您染了风寒,本没什么食欲,还是一口气吃下一大碗。”福安舔了舔唇瓣,“别说,世子爷的手艺真不错,我至今仍记得那素面调汤的滋味。今日,我与无一大人意欲复刻,却怎么都差了点味道。欸……”他指了指,“那几个是调料瓶子吗?”
  向瑾瞅着有些眼熟的小瓶子,“……是吧。”
  “之前在这里吗,好像没见过……”福安自言自语,拧开一小瓶闻了一下,喜出望外道,“少爷,你闻闻,就是这个味道。”
  门外,游廊拐角处,刚又挨了二十板子的无一整个人赖在无二身上。他觑着窗纸上福安手舞足蹈的影子,问,“你放的?”
  无二严肃地否认,“非是。”
  无一往主殿瞥了一眼,吐槽,“别扭死了。”
  翌日,福安将功补过,一夜未眠地守在门口。甫一听到对面房中动静,赶紧给自家主子报信。向瑾一骨碌爬起来,抢先等在院中,终于赶在皇帝前往雪庐之前将人拦住。
  “陛下,”向瑾再次请求,“请陛下允臣跟随操练,万苦不辞。”
  成景泽垂眸,“不允。”
  向瑾:“臣昨日满年十三,已至从军之龄。”
  皇帝无情,“宫中无征兵之需。”
  向瑾被怼得一窒:“……那,臣明日再求。”
  成景泽冷淡,“随你。”
  第17章
  连着碰着两鼻子灰,向瑾反而放下了那点儿患得患失。估摸着皇帝早起的时辰,提前等在院中,每日例行问一回,被拒绝后再回房睡个回笼觉也不迟。
  无一连着挨了两顿板子,皮肉外伤虽不至伤筋动骨,但到底行动不便。但他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不必贴身保卫陛下,身残志坚的暗卫首领便在这寝殿中“作威作福”。恰逢向瑾补眠,心怀愧疚的福安被他指使地团团转。
  “无一大人,这盆栽放在这里行吗?”
  “别叫大人,显得见外,叫名字,或者叫哥也行。”
  福安连连摆手,“可不敢,少爷说了,礼不可废。”
  无一大咧咧地不把人家当外人,“不是我多嘴,你也劝着点儿,非是陛下不好说话,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个中艰辛非言语可述,你瞧瞧,我们哪一个不浑身是伤,小世子吃不消的。”
  无一讲话留了余地,依他所见,向瑾也不是练武的料子,且早已错过年纪。当初,林远自请督促,至多也不过是助其强身健体,起码不要当个病秧子。但成景泽可不同,在军中经他手淬炼的先锋军,传闻只见那些逆天改命者,中途伤身致残,半途而废之人车载斗量。
  “少爷行。”在福安眼里,他家少爷可比京中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纨绔子弟强多了。虽身子弱了点,但少爷是能吃苦的。五岁没了娘,父兄又常年在外,家中吃穿不愁,可那么小的孩子,磕了、碰了、读书不专被先生训斥,病中苦痛思念娘亲……这些,少爷打小便是一个人扛,心性之苦更胜体肤。
  “少爷,行。”福安严肃地重复。
  无一正愣神之际,向瑾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世子。”无一行礼。
  “大人不必多礼。”向瑾自然地接着二人先前话头,“向瑾自幼在府中跟着武学师傅练过基本功,可惜年幼不知轻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虚度光阴,如今想起,每每悔不当初。”
  “少爷……”福安急了,明明是隔三差五地生病才耽误了习武,后来师傅瞻前顾后,教习敷衍。少爷自己可没少下功夫,还经常去丰城驻军营中偷师。
  向瑾淡淡瞥他一眼,福安当即老老实实闭嘴。
  “世子天资聪颖,”无一未顺着他的话,“专心治学,成就必是吾等武夫望尘莫及。”
  向瑾淡笑,又把话题拽了回来,“吾幼时曾在军中偶识一斥候,其瘦骨伶仃身单力薄,却屡立战功。后受伤致残,回到驻军营地担任教习。他时常与我等孩童回顾战时九死一生之经历,频频感慨,多亏当初在飞鹰军先锋营中搏命苦练。”
  “若非行伍之列,无需搏命。”无一摇头,“吾等出生入死,便是为了万万民众平安康泰。”
  向瑾收敛笑意,一字一顿认真道,“有朝一日投身军武,向瑾不愿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负累。”
  无一眉头一跳,“世子……有意从军?”
  向瑾慎重地点了点头,“向家传承,责无旁贷。”
  大晟内外,无数人试图揣测荣国公府这位幼子未来将何去何从。大抵无非是任人摆布,区别只是落入哪一方势力手中,是做傀儡抑或人质,无人在意他本人意愿几何。
  向瑾此言若是流传出去,怕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便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他就这样自然又笃定地说出口来,若不是胸无城府,便是大智若愚。
  无一与向瑾清澈又深邃的目光对视片刻,随即败下阵来,“世子若是不嫌,在下养伤的日子,倒是可与世子切磋一二。”
  向瑾笑开来,“得大人指点,向瑾求之不得。”
  无一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摆了摆,朝旁边道,“福安小哥貌似瞧不上在下。”
  福安赶紧摇头,“岂敢岂敢,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无一与他玩笑,“那你眉头皱得能夹死只瓢虫?”
  福安苦着脸向少爷求助,向瑾对他眨了下眼。
  福安朝无一拱手,“得大人照拂,福安替少爷开心还来不及。只是……大人忤逆陛下意图,不怕吗?”
  无一失笑,这孩子被教得真不错,时时刻刻替他人着想。
  “福安小哥多虑了,在下只是闲来无事与世子切磋一二,压根与正经操练不是一回事。况且,我不是说过吗,陛下宅心仁厚,御下宽宥,外间传言皆不可信。”
  福安小眼睛眨巴眨巴地落在无一杵着的拐杖上,将信将疑,“……是吗?”
  “咳咳,”无一顺着他的目光一低头,“降罚分明,亦是御下重要之道,不过……哎呦!”一颗石子不知从何处射了过来,正打在无一饱受摧残的屁股上。
  院中几人尚来不及反应,外边传来脚步声,皇帝下朝,身影转瞬即至。
  “陛下。”
  “陛下万安。”
  “草民给陛下请安。”
  成景泽敷衍地一颔首,径直往寝殿走去。他进屋,迅速脱下龙袍,抓起桌案上的凉茶,灌了一大口下去。
  称帝三年,几乎日日下了朝都要被那帮倚老卖老的迂腐老头子烦上大半天,后来,他便学会了以牙还牙,他们打算说三个时辰,他便将人留下五个时辰,他们意欲推翻三件政务,他就提出五六七八个难题来变本加厉。他年轻体健,大不了就是日积月累,心火旺一些,可怜老大人们不堪重负,叫苦不迭,谁也落不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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