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旁边远远地传来一声唤,江赦和明晓溪同时看过去,只见一粉衣女子正朝他们这边挥着手,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个衣着相似的女修。
“是大师姐。”明晓溪有些惊讶:“她好像找我有事,江师弟,我……”
江赦道:“没事,明师姐你先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学堂就好。”
明晓溪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一阵小跑着去找大师姐了。
等跑到了大师姐面前,明晓溪道:“大师姐,今天是初级弟子的测验,你怎么会来?”
大师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用力戳了戳明晓溪的额头:“之前我和你说什么来着?要和那个江赦保持距离,你怎么一点不听话的。”
后面一粉衣女修用团扇掩着唇,嬉笑道:“明师妹该不会是对那江赦有意吧。”
听到这句话,大师姐看明晓溪的眼神愈发不友善起来。
明晓溪瞪大眼,连忙摆手:“怎么可能!我如今正是突破的关键时候,那可能让这些情爱之事耽误我的前程。只是江师弟先前救过我一命,不像个坏人,又是谢允真人的亲传徒弟,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呗。”
大师姐满脸头疼,她叹了口气:“知道你心软,我拦你也不是因为江赦是个坏人,只是……他身上背了太重的因果,你也知道,他进剑宗修行,是为了报仇,这样的人越往后走,越容易忘了自己的本心,走上邪路……”
明晓溪神情微动,转头朝江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青年已走得很远,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背影。
她没有再与大师姐分辩什么,只是道:“希望下次上术法课,是谢允真人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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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箓课是江赦最不喜欢的课。
不只是因为负责教授符箓课的凌道云长老是个难搞的硬骨头,还因为他是真的很不喜欢用纸笔写写画画。
拜入谢允座下后,江赦肚子里也算多了些墨水,但骨子里还是个没教养的小流氓,学了识字,却不爱读书,谢允教了他几次,打了他骂了他,没有用,便放任他不管了。
江赦不喜欢符箓课,教符箓课的凌道云也不喜欢他,见他来了,冷冷瞪他一眼:“赶紧坐好,测验快开始了!”
这会儿学堂里还有不少空位,凌道云的斥责根本毫无道理。不过江赦毕竟多活了人人喊打的四百年,这点针对根本不放眼里,反而笑了笑:“是,长老。”
见这刺头今天竟如此乖巧,凌道云面露讶异,充满怀疑地看了江赦一眼,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又有什么滑头要耍。
但江赦只是依言坐到了他自己的位置上,然后便看着窗外的景色开始发呆。
凌道云内心犯嘀咕,也没再管,继续查看待会儿要进行的测验还有没有纰漏。
“喂喂,江赦。”
前座的弟子悄悄转过身来,做贼似得小声喊了几句。
江赦看向他,明晓溪那样的江赦勉强还能有点印象,但这种只是坐在前面说过几句话的路人甲乙丙,他哪可能还记得住。他眯眼笑了笑:“怎么?”
“之前说好的,这次测验帮你画符,你下山的时候帮我从带话本子,可千万别忘了。”弟子冲他挤眉弄眼:“要那种劲爆的,懂吗,劲爆的——”
江赦莞尔:“好,好。劲爆的。”
弟子咧嘴笑起来,飞速瞟了台上的凌道云一眼,赶忙把身子转了回去。
就着这段对话,江赦又想起了一点无关紧要的琐事。
因为他是谢允座下唯一的弟子,所以每十日就拥有一次下山采买物资的机会。谢允并不关心这些小事,更不需要他买什么东西,不过每月还是会给他些用度,让他能买些他自己想要的东西。
剑宗上每个弟子分到的物资都是固定的,虽不寒酸,但也不丰厚,更没有什么娱乐。有什么想要的,只能下山去买。然而出山门的机会又是只有那些亲传弟子中最得宠的那个弟子拥有,这些人都眼高于顶,根本不屑与这些没有师尊的弟子为伍。
江赦是个异类,因此不少弟子都会用各种乱七八糟的报酬跟他换帮带东西的机会。
对哦,以前自己还做过这些事情。
只是怎么前世死去的时候,回望来路,却只剩下了仇恨与鲜血呢?
江赦自嘲一笑。
弟子们三三两两的来齐了,测验也正式开始。
知道有人帮自己画符,江赦便懒得再费心,装模做样地磨了墨,提着笔悬在符纸上就开始发呆。
不想这次凌道云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不好好在上面坐着,反而背着手,在弟子的座位之间游走。
他走到江赦旁边,见江赦面前的符纸还是一片空白,立马两眼一瞪:“江赦!你怎么回事?时间都过了一半了,你还没开始画?”
江赦顿了一下,道:“凌长老,我还在酝酿。”
“酝酿?”凌道云嗤了一声:“你一个亲传弟子,画个火符还用这么半天来酝酿?别找借口,画吧,我看着你画。”
江赦心里“啧”了一声,看来这替考是白找了……
他缓缓吐气,提笔,落下。
红色朱砂落在黄符纸上,留下一道鲜亮的痕迹。江赦不由得想起了前世,想起了他吐在谢允白衣上的血……
一个火符而已,他不过几息时间就画完了。江赦刚放下笔,一旁的凌道云就讶异道:“等等,你怎么画得这么快?”
快?
江赦茫然地看了凌道云一眼,对上对方惊讶的目光,这才迟一步反应过来——
现在的他,应该是个天赋平平修为平平,哪里都不出彩的筑基初期。一张火符对于后世修为大成,能以一敌百的魔道道主而言当然是提笔就来的事情,可对一个普通弟子来说……
江赦瞟了眼前座,那弟子正侧身傻傻地看着他,过了这么久,桌上铺着的符纸才刚刚画完而已。
凌道云伸手将那符纸揭起,端详片刻,道:“墨痕清晰,灵力附着均匀,运行畅通无阻。是上品火符。”
说完,又眼神古怪地看了江赦一眼:“你小子,以前莫不是在扮猪吃老虎?有这样的实力,还要别人帮你测验?”
听到这,江赦便知道凌道云是听到自己和前座的对话了。他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笑了笑。
凌道云倒是个惜才的,之前针对不过是因为江赦这刺头太爱惹事,现在捏着火符,看江赦都顺眼了许多,轻哼一声:“罢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惹眼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你的测验通过了,回去吧。”
江赦低头应是,正要离开,又被凌道云喊住。
“对了,你师父之前托我画了几样符箓,正好你帮我带给他。”凌道云从储物囊中拿出一沓捆好的符箓,扔给了江赦:“去吧。”
江赦捏着那沓符箓,愣了一会,才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走在先前走过的路上,他却感觉心跳越来越快,胸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涨破,手中拿着的东西好似也有火烧。
直到现在,江赦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做好与谢允再见面的心理准备。
第3章 逾矩
身为谢允唯一的亲传弟子,江赦早些年是和谢允同住在山顶那座聆月阁里的。一直到及冠,他开始与其他弟子一同在学堂进修,才搬到了山腰处的屋子里。
谢允不闭关修行的时候,江赦每天在学堂学完,便会去聆月阁习剑读书,聆月阁外有一座小凉亭,江赦若有课业,就会在小凉亭里的石桌上写。
若是谢允需要闭关,江赦便不去打扰他,每天两点一线,偶尔去喝喝酒,到山下逛一逛,日子也是过得很清闲。
这会儿的江赦,是个哪里都不出彩的普通弟子,虽然被不少人眼红,但在宗门里也有几个臭味相投算得上朋友的人,切磋、打牌、喝酒、聊聊宗门八卦……
江赦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是活得太久了。
这些事情,他前世分明是亲身经历过的,却在走上这条熟悉山路的时候,才慢慢地一件件重新想起。
不过这也没办法,这一部分回忆,在他那四百多年的漫长人生里,占比实在是太小了。背叛欺骗,鲜血死亡,一双双充满厌恶的眼睛,一句句淬了剧毒的话语,将这短暂的轻松时光掩盖得实在太彻底。
何况那时候的自己,面上轻松,心里却沉甸甸地坠着要为父母报仇的恨,哪里可能真的去放松享受。
谢允掌管的这座山叫空蒙山。
正所谓“水波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沿着石阶步步向上,越过竹海,耳边便逐渐能听见泠泠的水声,继续向前,视野豁然开朗,只见奇峰险岭此起彼伏、延绵不绝,稀薄的云层环绕其间,宛如层层叠叠的薄纱。一条潺潺的清澈溪流自山顶石缝处流淌而下,充满了纯净灵气。
往旁边看,一座精致漂亮的楼阁便屹立在那儿,一旁崖边则立着一座小亭子,亭中石桌上放着坛酒。江赦一看便知有客人来过,因为谢允从不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