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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与臣妻 第50节

  内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示意她接过盛着药碗的托盘,往前面的紫宸殿走去。
  行香的手不住颤抖,努力端平两碗药跟着指引,走进了路夫人待着的侧殿。
  暮色四合,侧殿里只点了一盏灯。路夫人坐在暗中,手撑着下颌,看着窗外,但什么景色都隐没在了越来越深沉的暮色中。
  她跪倒在地,还没开口,漪容已经看清她端了两碗气味难闻的药,问:“陛下让我喝的?”
  行香将内监的话重复了一遍,重重磕头,低声道:“夫人......”
  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劝,抬眼一看,路夫人脸上一丝表情都无。
  第40章
  翌日,皇帝下朝后回到紫宸殿东堂,命人将燃着的熏香熄了。
  堂内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埋头批阅了片刻奏疏,放下笔,若有所思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娶裴家表妹?”
  高辅良道:“您从未说过,倒是对您的舅舅舅母密国公夫妇说过一句,表妹们若有如意郎君,您可以为她们赐婚。”
  “那是谁在胡说八道?”
  很不高兴的样子。
  高辅良讪讪一笑,回道:“陛下,您这后宫的事总有人琢磨着呢。裴家两个姑娘都人才品貌出众,不免,不免有人议论几句。”
  皇帝正式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生母追封太后,移入帝陵合葬升附太庙,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份孝心,自然觉得皇帝两个母家表妹或许大有前程。
  说话间,范英求见。
  商议完正事,皇帝瞥了范英一眼,身材高大,面容刚毅英武。
  他道:“范英,朕记得你比朕大两岁。”
  “是,臣虚长陛下两岁。”
  “你没有相好吧?”皇帝直接问道,他知道范英没有妻妾。
  范英摇头否认,耳垂微红。这个年纪没有任何女人,在时下是件令人耻笑的事。
  “年纪略微差的多......”皇帝沉吟片刻,很快决定好,“朕给你赐一桩婚事,你就娶密国公府的二姑娘裴静纨。”
  闻言,范英惊呆了,回过神正要跪下谢恩,皇帝摆摆手道:“先别急着谢恩。朕命人安排你们见一面,不合适就罢了。”
  有娶陛下表妹的机会是大恩,范英仍是跪地谢恩,一向正经的脸上含了笑意,告退了。
  皇帝闭上眼睛,似在养神。
  许久,他命道:“去密国公府传话,传裴静绮进宫住下。”
  高辅良越发琢磨不透如今的皇帝在想什么了,大着胆子提醒道:“陛下,裴大姑娘尚未婚配,冒然接进宫怕是不妥当。”
  “朕自有安排。”皇帝闲闲地靠在椅上,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再传程冶来,朕有急命。”
  皇帝上午将这事和程冶命令妥当,一到午膳时间,食不言寝不语,恍惚间整座紫宸殿都无比安静。
  也没人敢出声打扰他用膳。
  郑衍沉默地用了午膳,奏疏总会批完,大臣那几张老脸也会看厌,何况今日还真没什么大事要召见群臣。
  只可惜眼下并非国泰民安,大燕立国已有百年,沉疴积弊,一时难改。
  他准许自己休息半日,重新捡起儿时的爱好作画,一下午关在东堂里,就画紫宸殿后头花木的景致。夏日的小亭会有铺天盖地的藤蔓覆住缠绕,人坐在其中,反而万绿从中一点鲜亮。
  秋日会有红叶飘落,他停下了笔,将画纸卷起在灯烛上烧了。
  晚膳亦是沉默度过。
  饭罢,见皇帝抬眼,高辅良福至心灵懂了陛下没问出口的话,回禀道:“夫人她选了坐胎药。”
  自然了,两碗的药效是一样的。
  皇帝一脸霜色,也不知听清楚没有。
  没人再敢开口。
  如此过了三日,皇帝终于在晚膳后吩咐:“去侧殿。”
  -
  漪容坐在椅上,殿里的灯烛一直不亮。行香给她送药后就被带走了,只有四个一声不吭的宫女分别站在角落里。
  她没事做,在一盏昏黄烛火下用手指梳理头发,渐渐睡着了,听到一声高昂尖利的“陛下驾到”。
  皇帝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漪容陡然惊醒,脸上犹带困意的脸。
  他一进来,就摆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灯下看美人,她微抿着两片花瓣般的嘴唇,白馥馥的脸在烛光下似是披上一层浅黄的轻纱,煞是好看。
  漪容看着皇帝不疾不徐走到她身边坐下,怒气上涌,胸口不住起伏,好一会儿才打破寂静,讥讽道:“陛下这回想起来得早。”
  “朕听说你选好了。”
  她那日几乎没有犹豫就选了,漪容点点头,朝他冷笑。
  “郑衍,你真无耻。”她一字一句道,“你不过是想羞辱我贪生怕死。我问你,我做错什么要被你赐死?你之前说的叫我不要多想,说都是你的错,果然都是床笫之间让你高兴了哄我的,你根本不是这般觉得。”
  她笑笑:“不过我得罪了皇帝,喝碗毒药一点不疼就死了,已是陛下的大恩大德。我不求什么,只求陛下不要迁怒我的母亲婢女。”
  说完,漪容平静地看向他。
  皇帝下意识想要冷笑,硬生生止住了。
  他道:“朕没有。”
  是没有想要赐死她还是没有哄她,漪容懒得去想,一双眼睛幽幽看着他。
  分明咫尺距离,伸手就能触摸到,这双眼却像是隔着天涯。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很没意思。
  最后说的话却冷冰冰的:“你犯下如此大错,还不知悔改。”
  漪容露出一个笑,点点头。
  她确实有错,大错,当时怎的还犹豫了呢?
  若是早有此心,就该研习医术自己琢磨,哪里要到先帝宫眷出宫了才急急想起来此事?
  不该认命,不该告诉自己留在皇帝身边也不错。
  她,分明大半年前还在做崔家的少夫人啊。
  为什么会对眼前人还有过感激和一丝指望?
  皇帝看着她莫名笑起来,却没有愉悦的神采。这段时日他已经见过她真正展颜的模样,和他曾远远窥见过的一样动人。
  是以一看便知这笑并不真切。
  一殿昏暗,二人对坐。
  漪容上一回被皇帝惩罚时,后来还想着回京城后想办法许诺银钱请宫里的人打点,让皇帝早日想起她,要刀要剐,总得有句话。
  这回却根本不想了。
  不想见到任何人,不想被人盯着看。
  皇帝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沉沉的两个字:“安置。”
  漪容错愕地看着他。
  皇帝冷哼:“朕说了,轮不到你说愿不愿意。”
  漪容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声,道:“托陛下的福,我头发都有味了。”
  他一点怪味都没闻到,嗤道:“多事。”
  走过去将她抱起,见她在自己怀中,一双眼水汪汪雾蒙蒙,顿时明白了过来,道:“准你先沐浴。”
  郑衍放下她,提高声量命人准备热水。
  殿外候着的高辅良内心惊叹不已,陛下从前厌憎一个人,是再也不会见了。以前有个青年幕僚在陛下面前耍手段告黑状,皇帝当即沉下来命人将他押送回原籍。
  惊才绝艳的一个人,从不觉得可惜过。
  热水很快抬来,一扇屏风后,昏
  暗的光线下,隐隐绰绰照出她的身影。
  皇帝方才拒了点燃更多蜡烛的宫人,在屏风后的一张椅上看着,心里说不出的恼怒和燥热。
  许久,漪容才沐浴完毕,也不要人进来伺候,静静穿上寝衣。
  不过须臾,皇帝就进来了,抱着她上了床榻。
  宫人进来轻手轻脚地将浴桶拿出去,只留下一盏灯。
  无星无月,皇帝摸到她脸上凉凉的,手上顿时用力了些,近乎粗鲁地给她抹掉眼泪。
  漪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夜色深沉,漪容从前为了自己少受罪,总会悄悄引导一二,后来皇帝聪明地掌握了法子,不至于让她疼。今夜她紧咬牙关一动不动,皇帝更是半分柔情都无。
  三更,床前雪青色的帷幕才停止晃荡。
  漪容抬起一张水津津的脸,道:“陛下请回吧,我从前看书看到前朝还有皇帝脱精而死的,可见这些事都会如实记录,陛下若被人记一笔就不好了。”
  没有哪个男人被如此讥讽不动怒的。
  郑衍阴沉沉的脸却渐渐浮起笑,夸赞道:“很好,博闻强识,你我日后的孩子自然聪明。”
  她这个人平日里温柔可亲,气恼时句句顶嘴,种种讥嘲。
  前面是她柔软本性,后者大约也是。
  “你说的很是,这些事情都要记下,不然如何查证。”他笑道。
  漪容气红了眼:“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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