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臣妻 第49节
还没开口,漪容道:“是我疏忽了。那妈妈替我去寻避子药来,要一碗药喝下去永绝后患的。”
宋妈妈没见过这种玩意儿,但听说过能把人疼个半死,倒霉些的,还有一碗药下去瞎了眼睛,没命了的。
“姑娘......”
她还要再劝,漪容道:“妈妈不用说了,我意已决。你替我把药方药材带进来,我即使被发现了也不会供出你的,你也不要告诉我娘。”
宋妈妈张大了嘴,冷汗直流,看着漪容。
倏然间,门被敲响了,一下又一下。
通常宫女进来服侍做活都是不敲门的,要见主子得在外出声通报,从没见过有敲门的。
门敲了两下就停了。
漪容和宋妈妈对视一眼,她皱了皱眉,屋里只有她,睡莲,宋妈妈三个人,即使行香要进来,怎会敲门?
她突然心跳狂乱,向前走了一步,门霍然大开。
“砰”一声巨响。
日光朗朗,郑衍的面容逆着光,晦暗不明,周身却萦绕着一股令人胆寒的霜气。
他不是要明日才能回来吗?
“把她送回去。”
漪容不假思索地挡在了瑟瑟发抖的宋妈妈面前。
他一定听到了。
“你别罚她。”她勉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
皇帝似笑非笑,轻声道:“你还是操心自己吧。”
“把人送回去。”
漪容脑中一片空白,看着几个内监还算客气地引着宋妈妈出去了。宋妈妈回头看了她一眼,漪容朝她摇摇头。
不要告诉母亲。
顿时屋内就塞满了人,皇帝的随从都跟了进来。
他暴怒时声音会很低,漪容已经见识过一回了。
她不明白,皇帝今日分明出宫去了说了第二日才回,她说话声分明很小。
他怎会还是知道了?
郑衍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讥笑,额角青筋一突一突地跳,缓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就要在她身上摸出她重新收好的香方。
“郑衍!”
今日的太阳怎会如此明亮呢?
日光煌煌,屋门大开,屋内屋外有无数宫女太监。她们虽垂着眼,漪容却觉得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皇帝搜她的身。
“郑衍!”
她说完,麻木中感到一丝惊讶,原来她也会发出如此尖利的声音。
皇帝停了手,冷笑。
他看也没看随意指了旁边一人:“你来搜。”
被他指到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内监。
漪容循着他手指看了一眼,心里一口气上不来,眼前发黑,缓了一会儿才道:“堂堂天子,就是这么羞辱人的。”
小菱州死一般的寂静,数十人的呼吸声都绝了。
那被指到的太监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法术定住了,但皇帝命令一下,没有收回,他抬眼看向眼前这位夫人,外衫乱了,发髻乱了,嘴唇都在颤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
他腿肚子发抖,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颤巍巍伸出手,还没碰到路夫人的衣裳,就觉天旋地转,全身发疼,疼得叫也叫不出声。
是皇帝踹翻了他。
漪容呵呵冷笑,还没张口讥讽,就被从宫人堆里清醒过来的睡莲一把捂住了嘴。
皇帝冷冷地看她一眼,走了。
他一走,宫人也都随着走了,浩浩荡荡一群人。两个殿后的内监抬起唇角流血脸色发青的小内监,小心翼翼出去了。
行香焦急问道:“夫人,出什么事了?”
她们在外边完全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发作。
漪容平静道:“你们两个快走,从今以后不要再管我了。去求高辅良庇护,或者找大小姜姐妹。”
她快步走到妆台前,抽出一个沉甸甸的匣子塞到她们手上,催道:“快走,拿去打点,不要再跟着我了。”
“夫人,您总得告诉奴婢发生了什么事呀,再难的事情都会有法子的!”
漪容摇摇头。
“快走。”
两人却是怎么也不肯,漪容任由她们拽着她的裙摆跪地哭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求她去认错......她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漪容回到梳妆台前,背对着二人,拿起一枚赤金簪子在手里看了会儿又拿高比划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转而拿起玉梳,梳理发髻。
她梳好发就有内监推开屋门,一本正经道:“陛下传召,夫人请随我们走一趟。”
漪容平静地站了起来,对亲自来传话的高辅良道:“睡莲行香还请内官照拂一二。”
她屈膝行礼。
高辅良下意识想扶,可又哪里敢真的触碰到她,虚虚扶了一把,欠欠身表示知道了。
他引着漪容到了紫宸殿里一处侧殿,皇帝负手而立,看着窗外,听见声响毫无反应。
漪容才被宫人指引着坐下,就有个老太医上前,隔着丝帕给她把脉。
这场把脉持续了许久,漪容不由心脏狂跳。
太医松手后,回禀道:“陛下,这位贵人身子康健,但也没有孕息。”
皇帝头也没回,摆手命他退下。
屋里虽有阳光照入,漪容却是浑身发冷。她忽然注意到这不大不小的侧殿里,连香炉都不见一个,不由有些想笑。
方才死命不想被他搜到香方也怪可笑的。她现在就算留着方子又有何用呢?
她闭上眼睛,身子忍不住往右侧歪去。
烈日下发生的一切,突然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在脑中清晰起来。
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高辅良去而复返道:“陛下,小菱州已经全部搜过了,没有搜出任何和避子相关的香药。”
皇帝再次颔首,命所有人都退下了。
他走到漪容面前,捏着她的下颌,轻声道:“你还算听话。”
漪容淡淡道:“不过是我没这个本事罢了。”
郑衍默然。
他忽然想起以前命人查过她的生平,一些深宅大院的久远旧事是查不到了,但派去的人提过一句,她几月前请过千金科圣手调养,是想要求子。
“为什么?”
漪容只觉得好笑。
这世上想入宫给皇帝生育子嗣的人太多了,不论是因为真情,还是渴望荣华富贵。
所以他问她为什么不想。
“不想便是不想。”
他高兴时愿意伺候她熏发,给她权力随心处置宫眷,不高兴了就当众搜身搜她的住处......
还好自己运气不错,这段时日皇帝每天睡在小菱州,她并没有怀上。
免了给这种男人生儿育女。
他居然还问为什么,漪容想着,唇边浮起一抹冷笑。
“是有人挑唆你?”
漪容笑道:“陛下既然做了小人行径偷听我说话,就该知道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别人一点干系都没有。陛下一定觉得全天下女人——不,若是男人有法子,也一定乐意给您生个儿子。是,您想的没错,可我路漪容不愿意。”
不知不觉间,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又咸又涩。
“我为什么要给一个毁了我姻缘人生的男人生孩子?”
皇帝冷冷地看着她,松开了辖住她下颌的手。
“你真以为你配说愿不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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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菱州的主屋内,睡莲双眼无神,抱着膝盖不住发抖。
行香已经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弄清楚了这件事,安慰道:“陛下不是滥杀暴虐的性子,等气性过了,路夫人会没事的。”
睡莲沉默许久,道:“我是怕夫人想不开自尽。”
闻言,行香神色黯淡了下去。大庭广众搜身,又将住处搜了底朝天,即使夫人只是乱了外衫,但这是何等羞辱啊。
“夫人读过书,脸皮又薄,”睡莲哽咽,“我怕她觉得乔夫人身子也好了,没什么牵挂了,想不开......”
行香叹气,握了握睡莲的手。
天色一点点暗沉,大门开了,几个内监宫女端着一木盘上的两碗药进来。
为首的那个凉凉扫了二人一眼。
“黑的乃是毒药,喝了一点都不受罪就睡着了,褐的是坐胎药,请睡莲姑娘端去让路氏选一碗。”内监高声宣布道。
睡莲跌跌撞撞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抢黑色那碗,被两个内监牢牢制住。
“那就请行香姑娘走一趟吧。”
行香跪地磕头道:
“奴婢会尽力劝说路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