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臣妻 第33节
漪容走进去,里面无甚陈设,相当简陋。
丹榴轻声道:“夫人在此住段时日,会有人给您送饭送水的。”
哗哗雨声中,漪容必须集中注意才能听清楚她说的话,点头应好。
“您歇息吧,”朱槿安慰道,“圣驾还有七日就回鸾了。”
她笑着应好。
二人没有久留,帮她点起了烛火,给她留了一把伞就走了。
漪容坐在椅上,手撑着下颌。
虽然她们引着她走了许久,但她仍在占地阔大的中和殿内。
没一会儿,朱槿又来了,手里捧着一套衣裳,还没开口漪容就猜到了她的意思,笑道:“你稍等,我这就换下。”
漪容是被人服侍穿衣惯了的,当着她的面便开始解衣。朱槿连忙将门关上,叹
道:“夫人何必自暴自弃,陛下还留着您在中和殿内呢,未必没有来日。”
她笑笑,谢过她的好意安慰,没有多言,换上了她送来的棉布衣裙。
风雨如晦,她用了一顿很是简陋的晚膳,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小宫女走进来给她桌上塞了张纸条就一溜烟跑远了。
她打开,纸条上字迹潦草——
“睡莲无事。
请夫人珍重自身,以图来日恩宠。
看完务必撕了。
行香。”
漪容自嘲一笑,走了出去,将字条撕碎泡在雨水中,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别人都在安慰她,甚至勉励她上进,她真不知该说什么。
她发呆许久,这屋里什么事都做不了。
昏暗的烛火将她的身影投在地上,纤细柔弱。
漪容骤然想起自己来行宫前就是这般浑浑噩噩,很像她以前看书看到的郁症。
必须找点事做,不能一直发呆。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鼓起勇气去敲了敲隔壁屋子的门。
里边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宫女躺着,并不认识她,听她说想借块布巾,指了指在哪儿就没搭理她。
漪容谢过,用雨水打湿布巾,蹲下身子开始擦拭椅子。
她从没有做过这等活计,起初很是不习惯,但手上有东西在忙,脑子就顾不得发愁了。
漪容将床身也来回擦了几遍,累得胳膊发酸,举都举不起来。
她洗干净还了布巾,想了想,对屋内的四个姑娘道:“你们若是有什么想做的手帕荷包,给我丝线可以找我做。”
这世上,无耻下作之辈,道貌岸然之流都好端端活着。
她路漪容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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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山林空气格外清新。
但地上亦是湿滑不堪,根本不适合游猎。
宁王猜不出皇帝为何延期一日在暴雨夜后仍要出城游猎。他觑了眼皇帝的脸色,玩笑道:“皇兄还是快些给我找个皇嫂吧。”
“怎么?”
宁王道:“昨日平阳侯托人来问我,他女儿究竟犯了什么错处。您要是有了后妃,那就是女眷去问嫂子们了,哪里还用得着问我?我可不知道这乔大姑娘有何错。”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透露,也存了几分好奇。
皇帝御前内监高辅良亲自去乔家的别院训斥教女不善,赏了她一顿掌嘴。宁王听说时这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据说这位乔大姑娘的脸是很长时间见不了人了。
日后怕是也彻底没脸见人了。
宁王觉得皇帝不像是会管臣子内眷的,除非这乔大姑娘得罪了皇帝本人。
皇帝嗤笑:“平阳侯连这都想不明白?”
他脸色随即淡了下来,甩了甩马鞭。
宁王疑惑道:“她究竟犯了何事,让您派人去责罚?”
皇帝冷道:“小事,不值一提。”
兄弟二人在雨后山林里慢慢骑马,身后是成群的侍卫阉宦。片片树叶盛着露珠,有风吹过,如同落雨。
宁王沉默了一阵,又忍不住想开口说话。
皇帝少年时和几个堂兄弟关系都很好,但多年在外都已不大熟稔,眼看他这个皇帝唯一亲弟就成了和皇帝关系最近的人。
来寻他说情想让他帮着递话的人也多。
说得最多的便是皇帝的后廷之事。
他这皇兄虽在朝会上说了不选秀,但架不住惦记后位的人依旧多。燕朝皇后父亲能封三公,母亲能封国夫人,惯例如此。即使并无实权,仍旧是尊荣无限。
宁王和皇帝共同的姑母临川大长公主便想将女儿嫁回皇家,她不好直接和皇帝提,宫里也没有合适女眷能说情,只能找上宁王。
“您和那位夫人如何了?”宁王若有所思,“您后宫一日空置,便总有人惦记着。”
皇帝顿时沉下脸,道:“休要再提。”
闻言,宁王一愣。
若是皇帝不喜欢了,那他大可直说,不想提,难不成是那神秘的美人仍是不愿?
他脑中突然闪过几件状似无关的事,喃喃道:“我知道是谁了。”
说完他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皇帝刚说了不提,他怎么就说出来了。
皇帝淡淡瞥了他一眼。
“是不是谯国公府原来的六少夫人?”宁王迟疑了一下,“这乔家是她舅舅家吧,似乎关系不和?”
郑衍闭了闭眼,正要呵斥宁王闭嘴别提此人了,宁王已继续说了下去:“说起来,我之前偶然见过她一次。是去年我妻子办寿宴的时候,我在园子里闲逛看到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哭哭啼啼,路夫人蹲下给她缝补好裂开的裙摆,安慰她别哭。”
他不敢说当时看着这倾国倾城的美人心里一动又一动,虽然模样已为人妇,她安慰的小姑娘还叫她嫂嫂,回头仍是打听了一下是谁家的。
皇帝意味不明道:“你记性倒是好。”
宁王讪讪一笑,闭嘴。
没一会儿皇帝便彻底失了兴致,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行宫。
御前宫人得力,寝殿内的陈设已经大变样。
原本桌案上修剪精致得宜的花卉盆景撤了,茜粉色的床帷换成了金色,她看的那些书也都不见了。
那些她起居要用的小银镜,软垫......都已没了。
回到了他原来一人起居的模样。
他走到床榻边坐下。
被褥是一日一换的,另熏了厚重的香,掩盖了原有萦绕着的淡淡芳香。
晦暗光线下,床帷内朦朦胧胧,清风拂过,飘如水波。他锐利的眼下,却是白的更白,红的更红。她伏在他身侧,眼眸明亮,说话时翡翠耳坠子在脸颊边微微摇晃,几点光亮连成一条流畅柔美的线。
这幻觉转瞬即逝。
暮色沉沉,整座行宫沐浴在霞光之下。残阳如血,照在空荡不少的寝殿内,壮丽之余竟无端生出一丝寥落。
皇帝心头火起。
他立在床榻之前一动不动。
几个内监都屏息敛气,不敢发出声响打扰皇帝。
“将这床烧了——罢了,换处新寝殿。”皇帝改了主意,烧掉过于靡费,但他也不想再用。
“奴遵命。”
高辅良摆手示意宫人去收拾布置个新寝殿出来,踌躇片刻回禀道:“陛下,路夫人她——”
话未说完,皇帝冷冷看了过来。
他似笑非笑:“谁问你了?”
高辅良连忙磕头请罪,他见皇帝今日心情和过往似乎没什么不同,才想大胆说上一句路夫人今日做了什么。
郑衍提腿就走,在书房坐下,习惯性想批奏疏却都已经批好发回了。
他随手拿了放在桌边的一本典籍,漫不经心翻阅起来。
书是他本就读过的,皇帝翻得很快,看到有一句明显不是他所写的批注。
是她的字迹。
皇帝蓦地嗤笑一声。
这么多天,她生活在中和殿里如此自然,难道就从没有想过要留下吗?
郑衍命令将书烧了,不再想这个女人,命人去将张嘉衡令狐原等几个大臣传来,商议释放西陵俘虏的事。
此地位处西南,十数年前被大燕邻国抢占。郑衍皇父手下的将军攻城不利,好不容易打回来后,郑衍皇父宣帝命将西陵人全都充作奴籍。
郑衍早有赦免这些人令其生产耕种的心思,只是时日已久,不是几句话就能轻易筹备好的。
他和几个重臣商议过几回了,不日就能正式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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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容昨夜说完,隔壁屋子里的宫女面面相觑。
几人都是粗使宫女,从没见过漪容,也不知道她是何身份可以独居一屋,但看她手指肌肤都不像是普通宫人。
宫里不知道的事情不必问。
有人拿了丝线客客气气请她帮绣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