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回到王府,萧晏辞的情绪明显不高。
  陆知苒开口询问,萧晏辞缓声道:“父皇老了许多。他语言间更是试探我是否插手此事。”
  萧晏清临死前的那封绝笔信终究是在德丰帝的心里埋下了愧疚和怀疑的种子。
  陆知苒沉默了片刻,方道:“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他若不死,父皇便会记住他的过错。他死了,父皇记住的,便都是他的好。你无需为此介怀。”
  陆知苒唯恐萧晏辞会对德丰帝的猜忌生出心寒,便只得小心翼翼地安抚。
  萧晏辞握住她的手,笑了笑。
  “皇家父子,君臣永远排在父子之前,我早就知晓这一点,不会有那些不该有的幻想。”
  即便父皇怀疑他,他也会这么做。
  不除掉萧晏清,他心头难安。
  更何况,这件事里,萧晏清也不无辜,他死得不冤。
  陆知苒见他没有想岔,便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他们除掉了一个劲敌,这的确是一桩大喜事。
  陆知苒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赵书宁那边,可还有其他异动?”
  萧晏辞摇头,“我一直派人在狱中盯着,没有任何异动。父皇已经下旨择日行刑,她已是一枚弃子,再无翻身之力。”
  果然,很快,朝廷公布了赵书宁、谷兆麟和李世荣等一众重犯行刑的日期,就在三天后。
  而这三天,他们的伙食也大为改善。
  断头饭,历来如此。
  谷兆麟吃着那丰盛的饭菜,忍不住痛哭出声,心中悔恨不已,一边哭一边骂赵书宁,十分聒噪,被狱卒好生警告了一番,方才安分下来。
  另一边,赵书宁却很安静。
  萧晏清的接连惨败让她心头的希望彻底熄灭。
  她从一开始的不甘心,到现在,内心已然麻木。
  连吴王都落得个被赐死的下场,她又岂有通天的本事?
  那黑衣人,还会来救她吗?定然不会了,她已经没了半分用处,怎会值得对方浪费心力?
  既然注定要死,那就走得体面一些吧。
  她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将周遭的一切尽数隔绝在外。
  只是不知看到了什么,赵书宁吃饭的动作微微顿住。
  萧晏辞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陆知苒,又问,“你可要去见见她?”
  临死前让赵书宁见到高高在上的瑾王妃,对她而言,是一场报复。
  便是死,只怕她也会死得不甘。
  陆知苒摇头,“她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萧晏辞闻言,便不再多说。
  三日后,赵书宁等重犯被押于菜市口行刑,围观百姓将行刑场挤得水泄不通,叫骂声一片。
  行刑之后,血流成河,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这也让朝中官员们为之警醒,要避免步上此番后尘,便需保持本心,万不可做那鱼肉百姓的勾当。
  不然,天网昭昭,任何人都休想逃得掉。
  孙皇后的病还需要马兴义施针,是以,原本元宵之后就要返回封地的睿亲王得以暂时留下。
  这段时日,萧宝珠哪里都没去,只守着孙皇后,寸步不离。
  吴嬷嬷见此情形,总是禁不住偷偷抹泪。
  短短的时日,萧宝珠瘦了一大圈。
  原本丰盈饱满的脸蛋消瘦下来,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这日,她在帮孙皇后擦拭身子,发现她的手臂上竟有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痕,看上去像是被刀划伤的。
  萧宝珠愣住,吴嬷嬷连忙遮掩,但已经来不及了。
  萧宝珠怒声质问,“这些是什么?你们便是这般伺候母后的?竟如此凌虐她?”
  吴嬷嬷立马跪下,连声请罪。
  “公主息怒,这,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自己弄的,是奴婢看顾不周,奴婢该死……”
  萧宝珠声音颤抖,“是从何时开始?”
  是因为大皇子之死吗?
  吴嬷嬷跪在地上,低声开口,“是,是生下公主不久之后……”
  萧宝珠的心狠狠一颤。
  这些时日被粉饰的伤口,在这一刻又被无情的撕开了。
  原来,母后对自己竟恨到了这般地步?恨到宁愿自虐?
  吴嬷嬷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慌忙解释,“公主,您千万别多心,皇后会如此并非是因为您……”
  萧宝珠苦笑,“嬷嬷又何必安慰我?”
  “公主,奴婢并非安慰,而是实话实说,皇后她只是生病了。”
  第378章 母女心结
  萧宝珠的眼眸转了转,眼底浮出一抹不解。
  吴嬷嬷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开口。
  “皇后娘娘生了公主之后,突然就变得情绪暴躁,忽冷忽热,夜半时分,皇后也总是睡不着,大声哭泣,有一回,她拿着尖刀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把奴婢吓得半死……”
  吴嬷嬷现在依旧记得当时的情形。
  孙皇后披散着头发,手里握着尖刀,一下下地剪着自己的头发,又时不时放在脖子上比划。
  看到吴嬷嬷,她还问,“嬷嬷,你说,这尖刀从脖子扎下去,会不会死?”
  自此之后,吴嬷嬷就把殿内的剪刀都收了起来,眼睛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但还是没防住。
  她开始用簪子划自己的手臂。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还有一回,孙皇后抱着九公主走在城墙上,忽而道:“真想从这里跳下去。”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那段时日,皇后无数次明里暗里想轻生,奴婢以为是中了邪,不敢惊动太医,只得想法子从外头请了神婆给皇后驱邪,但依旧不见成效。”
  “后来寻了一个民间游医替皇后诊治,这才得知,皇后这是病了,此症在生产的妇人身上常有,乃是血迷心窍引发的产后郁症。”
  “奴婢这才想起,前头大皇子出生时,皇后娘娘也有过类似的郁症。只是这一回,皇后娘娘的病症加重了。”
  “那游医说,要让病症缓解,需得把孩子和产妇分开,奴婢也担心皇后做出伤害您之事,便让您住到了西苑。”
  “皇后娘娘的病症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年,反反复复,不见根治,她待您的态度亦是十分冷淡,不愿亲近。但其实,皇后心中是有您的,病症好转的那段时日,她曾半夜到您的房中,抚摸您的襁褓落泪。”
  “这些年,您受了很多委屈,总有人嚼舌根,说皇后嫌弃您是公主,不喜您,那些都是有心人故意挑拨罢了。皇后不是不喜您,只是生病了,只是这病不能为外人道,只能藏着掖着,您别怨她……”
  孙皇后花了五六年时间,才慢慢从产后郁症中走出来。
  彼时,她与萧宝珠这个女儿已经生了隔阂,孙皇后习惯了冷淡待她,言语亦诸多挑剔苛责,萧宝珠对孙皇后也敬畏居多,母女终究渐行渐远。
  唯恐萧宝珠不信,吴嬷嬷还说了另外一桩事。
  萧宝珠掌管锦绣坊以来,一直都有条不紊,没有发生过半点纰漏。
  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这背后不乏孙皇后的助力。
  陆知苒离开京城那段时间,锦绣坊被人钻了空子,在香料中动手脚。
  幸亏孙皇后安插的人及时发现端倪,制止了此事,不然,问题香料卖出去,众人烂脸毁容,锦绣坊好容易积累起来的名声就毁了,萧宝珠这个领头之人,也脱不开干系。
  “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去寻胡女官和白女官,她们都经手了此事。”
  萧宝珠呆呆愣愣的,脑袋一片空白,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她一直相信,眼见为实,但今日吴嬷嬷口中所讲述的故事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原来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萧宝珠的眼眶发涩,心口更是闷闷的,难受极了。
  开口时,她的声音都不禁阵阵发涩。
  “这些话,您为什么不早点说?”
  吴嬷嬷叹息,“奴婢说过,但您听不进去啊。”
  萧宝珠心头一梗。
  的确,吴嬷嬷总会宽慰她,告诉她,皇后娘娘心中有她,但她当时年纪小,得不到皇后的关切和爱护,并不相信这些话,反而把旁人的挑拨当了真。
  再后来,她长大了,心中生了叛逆,就更听不进吴嬷嬷的话。
  吴嬷嬷两头劝,但没人肯低头,双方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萧宝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滚落。
  最后,她趴在孙皇后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而她身下的人,手指轻轻动了动,眼角亦有泪珠缓缓滚落。
  狠狠哭了一场,萧宝珠就去御书房,求见德丰帝。
  她脸上的泪痕犹在,眼眶亦是一片通红,再看她日渐瘦削的脸颊,德丰帝心头更加疼惜。
  萧宝珠跪下,“父皇,儿臣有一件事,想请父皇答允。”
  德丰帝连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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