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第56节
火光一起,一道横梁砸下来,拦住了梢间出路,不得已,几位小内使破窗护着他逃出来,偏巧水面又来了一批刺客,这些刺客本是冲着银环去的,没打算恋战,然而琼华岛的侍卫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两厢打了起来,拦住了裴越的去路。
更要命的是,有一伙刺客发现了不对,眼看有埋伏,深知今夜着了道,欲求脱身之法,怎么办,最好的法子便是劫持人质,甫一望去,人群中个儿最高,一身仙鹤绯袍的裴越就格外显眼了,于是这些刺客朝他的方向蜂拥而来。
由此,裴越被堵在了水阁。
眼看那道清俊的身影隐在一片刀光剑影中,明怡哪里坐得住,好在青禾及时来援,随地捡来两把刀便往前刺穿而去,青禾身法极快,出手又准,不过数招便给明怡杀开一条路。
明怡朝着水阁奔去,“家主!”
二楼窗内的裴越见状,扶着望柱眼底急色迸发,“别过来!”
可惜明怡步伐比他声音快,已然冲进楼下,迅速登梯上了楼。
裴越只能折向楼梯口去迎她,还没走两步,却见明怡已掠上来,楚楚立在明间,二人视线撞了个正着,裴越一急,抬手将她拉至怀里,“你笨哪,冲进来作甚,不过多一分危险!”
明怡冲他一笑,“我李明怡还做不到看着夫君身陷贼营,坐视不管。”那一眼的烈烈灼光比外头的火色还要明亮。
裴越深深望着她,拿她一点法子也无,
来都来了,说什么已是多余。
且妻子不惧危难营救他,他该感激而不是责备。
裴越牢牢握住她手腕,“咱们就在此地,等候陛下援军。”
皇帝知道他在这,不会不管,可恰巧便是皇帝那边在增兵营救他,反叫黑衣人压力越大,均拿出搏命的架势,眨眼间四名黑衣人尾随青禾上了楼。
二楼共有三间屋子,明间之外,还有东西两间房,青禾往西屋指了指,示意二人避进去,随后提刀将四人堵在外头。
隔着一面雕窗,外头的光景二人看得一清二楚。
这四名黑衣人出手极其狠辣,招招夺命,可青禾一人独战四人愣是不落下风,裴越目不转睛盯着青禾,有些吃惊,“青禾功夫这般出众?”
明怡目光注视外间,只得尽力描补,“她师承一位高人,着实学了些本事,不然这些年我们俩也不能顺顺利利闯荡江湖。”
其实青禾打得束手束脚,杀得太利落怕被姑爷看出端倪,不杀了这些混账,今夜脱不了身,只盼着底下侍卫快些增援。
然而青禾失望了,她没等到侍卫增援,反而等来了一名杀手。
只见一刺客从附近树梢夺窗而入,正巧掠进明怡和裴越这间,冷不丁瞧见一绯袍官员在场,他顿时露出了兴奋的目光,提剑便往二人刺来。
裴越见状,凭着本能将明怡往身后一护,断喝一声,“青禾!”
青禾仿佛没听见,专心致志与面前这四人搏杀。
裴越眼看银光逼近,险些要刺穿他的瞳仁,心悬到了嗓子眼,他抓紧明怡,疾步后退,就在这时,一颗石子弹至他后脑勺,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明怡抬手揽住自家夫君,右手飞出,赶在那柄利刃洞穿她眼眸时,将其夹住。
刺客脸色一变,难以想象一弱女子竟有如此悍横的手法,他咬紧牙关用尽力气往前一逼,意图破开明怡的守势,然而事实是,刀刃不仅不曾近她半分,反而发生扭曲,刺客眼眸霍然睁大,不等他惊讶,只见明怡突至近前,捏住扭曲变形的刀刃抬手急绕,刀片瞬间缠住他脖颈,并箍进去,霎时血雾炸开,刺客甚至来不及惨叫,无声吐出一口血水,身子软软塌下。
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瞬间,明怡手起刀落,利落地仿佛只是摘了一片秋叶。
而门外,青禾也提剑横刺,四名黑衣人在同一时刻毙命。
解决这些黑衣人,青禾闪身入内,来到明怡跟前,兴致勃勃问道,
“师父,您觉得徒儿功夫进益不曾?”
明怡慢条斯理抬袖,擦拭裴越面颊被沾染的血迹,面无表情瞥她一眼,“还不错,下回再快些更好。”
青禾挠挠首笑道,“这不是怕被姑爷看出痕迹么……咦,师父,姑爷怎么晕了?”
明怡默默抱住自家夫君,“怕吓着他。”
上回夹了他一下,他记恨到如今,若叫他目睹她杀人,往后这日子还怎么处?
不知不觉,她也开始在意自己在夫君心中的形象。
第36章 今日补一回
明怡问她, “东西到手没?”
青禾抬起手腕,衣袖往上臂一滑,露出两个银白的手环, 随着她手一晃,银环忽如飞轮般转起, 带出一片银光溢彩, 是双枪莲花未出鞘时的模样。
双枪莲花出鞘,不见血不收。
祖师爷传下来时便交待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明怡放心了, “藏好,收拾现场。”
两名弱女子在皇宫杀了五名黑衣人可不好交待,必须得瞒混过去, 而这于她们主仆二人便是家常便饭, 青禾稍作修饰, 又伪装出破窗而出的迹象,随后给自己和明怡嗅了一道迷烟,等侍卫冲上来时, 便见主仆三人晕倒在内室屏风一侧,五名黑衣人丧生于此, 从现场痕迹来看, 似有人来过, 最后破窗而出。
顾不上多想, 侍卫立即唤了人来,将裴越三人移走,因着顾虑有姑娘走失,有嬷嬷随行,一伙人或抬或搀, 便将三人送去了大玄宝殿。
皇帝得知裴越差点出事,也是雷霆震怒,问罪于锦衣卫,羽林卫和虎贲卫三位都指挥使,随后又安排人陆续将女眷送出宫,青禾和明怡被太医喂过解药倒是很快便醒了,独裴越一直昏迷不醒。
他这一觉睡到次日傍晚。
窗外浸透入晦暗不明的天光,灯盏徐徐点燃,眼前现出一张英气清致的面孔。
裴越定了定神,方觉已回到了长春堂,下意识抚了抚后脑之处,隐约还有些痛意,他坐起身来看着身侧的明怡,
“夫……
明怡见他醒来,将灯盏搁下,从榻旁的矮柜,倒了一盏茶与他,“喝点水,润润喉。”
裴越着实喉咙干痒得很,接过一饮而尽,不错目地盯着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得,我们被黑衣人截杀,后来怎么回事?”言罢,握住她手腕,上下打量她,“你可曾受伤?”
明怡失笑摇头,与他解释道,“当时有暗器袭来,你我一道昏厥,后面的事我不知晓,是青禾告诉我的,说是一蒙面高手突入阁楼,也不知他是什么来路,竟与那刺客搏杀起来,听青禾说,那人身手极是了得,不仅杀了刺客,连青禾也被他打伤,咱们也算是阴差阳错为他所救,可这厮杀人实在是不讲究,喷了你我一身血。”
裴越:“……”
眼底疑色不减,“蒙面高手为何要救我们?”
明怡道,“倒不是救我们,据推断,他们是两伙人,东西大约被截杀咱们的刺客所得,后来蒙面高手追来此处,从他们手中将东西夺走,我看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双枪莲花,没打算节外生枝杀人。”
就拿那刺客来说,他提剑刺来为的也不是杀人,而是劫持人质。
这么说便能解释得通。
裴越又问,“那蒙面高手什么模样?”
明怡比划了一下,“据青禾所说,年纪二十上下,是个年轻的男人,功夫十分强悍,武器也不同寻常,用的是一方竹竿。”
裴越:“……”
自然便联想到他设局那夜以一敌十的蒙面高手。
这人什么来路,京城但凡有事便搅合进来?
明面上看与萧镇有关,可裴越直觉不是如此。
要弄明白,还需进宫一趟。
“所以,双枪莲花丢失了?”
明怡遗憾道,“听昨夜侍卫禀报,好似如此,不过昨夜陛下收获也颇丰,除了蒙面高手外,二十名黑衣刺客全部伏法,其余宵小抓了大约一百来人,听闻不少是北齐和北燕的细作,陛下正为这事质问使臣,闹了一宿,天亮盘问过后方准我们回府。”
裴越又问了些旁的,得知府上诸人均安好,也就放心了。
明怡唤来嬷嬷打水,又亲自给他备衣裳,裴越沐浴更衣出来,天色已彻底暗下。
炕床上的小案已挪开,明怡闲适地靠着引枕看话本子,青丝悉数盘上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束起,光洁的额头露出来,是一张十分干净清透的面孔。
比略施粉黛时要显英气。
他缓步踱过来,坐在她对面,眉目静静注视于她,方才洗漱时,他将明怡的话细细回味过一遭,还是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在何处?
就在他朝青禾断喝一声时,青禾不该毫无反应的。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好似她对身后充满信任,不担心会出事。
没听见,不可能?
青禾武艺如此高强,耳力必定灵敏,不可能没发觉有人破窗而入。
唯一能解释的便是,青禾年纪小,遇见对手有些恋战。
只是这个解释也过于牵强。
他和明怡的性命能比对手更重要?
除非她认定明怡有把握解决刺客。
那么问题又来了。
那颗石子着实从侧面袭来,不像是明怡动的手,这叫裴越犯了糊涂。
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团在脑海萦绕。
明怡被他盯得有些心虚,那颗石子从她袖下弹至门槛,再由门槛反弹而回,所以才叫裴越误以为是旁人出的手,
“家主,嬷嬷已备好了晚膳,您一日一夜未曾进食,不如去吃些。”
裴越摇头,他许久不曾睡得这般久,好似将这一年来的疲惫都给洗褪,此刻人异常精神,不管怎么说,她那般义无反顾朝他扑来,是出乎他意料的,她为了救他连生死都置之度外,怎么可能隐瞒他蒙骗他,他不应该揣度自己的妻子。
她从来都是一片赤诚的。
裴越逼着自己打消怀疑的念头。
朝中出了这样的大事,往后定是风波频出,皇帝指不定此刻就在御书房等着他,接下来他一定是忙得晕头转向,兴许没多少时辰陪她。
他有些贪恋此时此刻的安宁。
朝明怡抬手,温声道,“给我瞧瞧你的手腕。”
他记得昨日拽着她时,十分用力。
明怡丢下话本,将双手递给他,裴越拨开衣袖,果然瞧见那白皙的手腕现出一圈红印,印子虽褪了些,可依然是十分显眼的。
“还疼吗?”
明怡很想告诉他不必如此,对上他黑漆深邃的目光,倏忽住了嘴,慢腾腾点了下头。
裴越忽的用力,将她往怀里一拉。
明怡下颌磕在他肩骨,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这种感觉异常陌生,至少这辈子都不曾被人这般抱过,与床榻之间那种亲密又显然不同,那时二人沉浸在身体的欢愉,他勒着她肩骨是要拼命往身子里抵的,是为了泄欲,而眼前这个怀抱带着几分珍视,好似她是什么珍贵的花瓷,恐不抱紧些便要摔了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