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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 第55节

  “陛下,关于北齐公主和亲之人选,臣有一计可献。”
  皇帝立即抬袖,“说来给朕听听。”
  裴越道,“公主南下和亲为的是两国同修旧好,结为唇齿之邦,此乃顺应天命之大计,不可不慎重,以臣之见,陛下可将诸位皇子之生辰八字送去钦天监与公主殿下合卦,卦象上佳者,必是最优人选。”
  如此,一切便由皇帝说了算,轮不到北齐那边挑挑拣拣。
  “好主意。”皇帝吩咐司礼监掌印刘珍,“此事交予你去办。”
  “奴婢遵旨。”
  北齐公主和亲一事已了,北燕使臣便迫不及待问起宝物,皇帝笑道,“差点忘了这茬,来人,将宝物奉上,供诸位使臣观赏。”
  于是舞女悄声退下,东厂提督兼司礼监秉笔桂山亲自捧着一红漆托盘进殿,小内使也立即抬上一张长案,桂山将托盘置上,掀开红绸,一对通体泛着亮泽的银环现于眼前。
  毫无纹路,镜面光滑,乍一眼看去并无特殊之处。
  阿尔纳显然不信,“陛下,此乃双枪莲花?”
  皇帝道,“正是。”他指着巢正群,“是巢将军在战场上收捡而来,巢卿,你说说当时的情形。”
  巢正群闻言缓缓起身,目光注视着那一对银环,露出凄楚之色,“那日我带着人第一个赶赴中军营帐,只见大火漫天,浓烟滚滚,四处尸身堆积如山,有的已被烧焦,有的残存些许音容,寻了许久方寻到少将军的银甲,”
  他哽咽着,深吸一口气,“彼时银甲被炸得四分五裂,少将军面目已被烧焦,尸身不全,而这对银环便散在他手骨两侧,我记得少将军戴过这对银环,便知是他之遗物,遂与尸骨一道收敛送回京城……”
  上位的皇后再闻旧事依然如遭噩梦一般,双眸变得深红,指尖深陷帕子里,险些将那绣帕给戳碎。
  李府如今是一点血脉也没有了。
  李蔺昭的死不仅是皇后之痛,于皇帝而言也是莫大的损失,章明太子和李蔺昭大约是他们夫妇之间唯二能寻到共鸣之处。
  阿尔纳依旧好奇,就这玩意儿生生杀了北燕三万皇家护卫军,实在是难以叫人置信,“陛下,可否准我上前观摩观摩此物?”
  “不可!”七公主恨道,“蔺昭表兄死在你们北燕人手里,若是叫尔等碰触他之遗物,难慰他在天之灵。”
  阿尔纳却道,“七公主殿下,李蔺昭与我父王皆视彼此为难得之对手,称得上亦敌亦友,惺惺相惜,蔺昭将军何等洒脱之人,不会介意我瞧一瞧他这宝贝的。”
  皇帝斟酌再三,颔首道,“朕准了。”
  阿尔纳于是绕出食案,下台阶来到那长案前,信手将那银环给拾起,刚上手方觉这银环甚有重量,手不自禁往下一沉,而后方稳住它细细端详。
  明怡察觉到这一幕,顿感不妙。
  双枪莲花没有这般沉,相反,它戴在手腕处与寻常女子的大玉镯相差无几,是鲁班走遍大小矿山精挑细选出的一种极为特殊的矿料所制,当中冶炼不下几十道,看似银钢,却无银钢分量重。
  难不成皇帝也如她一般造了个假的?
  倒是很符合皇帝这老狐狸心性。
  察出不对,明怡立即借口如厕,先行退了出来。
  打正殿侧面甬道绕出,顺着抄手游廊来到西配殿,离寿宴开席过去了一个时辰还多,青禾早吃饱了,等在一处廊角,见明怡现身,她立即迎上去,明怡朝她使眼色,二人来到殿外靠水泊边上一处亭子说话。
  亭子四面无遮挡,不怕人偷听。
  “姑娘,怎么样了?”
  明怡一面打量四周,一面朝殿内努了努嘴,“皇帝弄了个假的双枪莲花,如今正在殿中摆着。
  青禾大惊,“那真的在哪?”
  明怡头疼道,“不大清楚,先前他说在坤宁宫,也不知会不会是另一层障眼法。”
  青禾沉吟道,“待会天色一暗,我便进宫,先去坤宁宫一探,若寻不到,再去奉天殿,左右不过这两个地儿。”
  “奉天殿太大,守卫森严,不可贸然行事,”明怡斟酌道,“皇帝这么做,无非是引蛇出洞,看来今夜有人要截抢银环,这样,若是坤宁宫没有,你便潜伏至奉天殿附近,我必想法子逼得刘珍回奉天殿,若是皇帝藏银环,唯一可能的知情者便是他,你跟着他,没准能寻到银环。”
  “明白。”
  “先别急着动手,等我指令。”
  主意一定,二人返回殿内,这个空档,钟鼓司的鼓乐又换了一轮,唱的正是霓裳羽衣曲,十来位手艺出众的乐师结阵,或抚古琴,或抱琵琶,弹奏出的曲子闲雅大气,再配上舞女缥缈灵动的舞姿,宛如置身仙境。
  有沉浸其中的,也有不爱听的,比如巢正群。
  他听惯了边关荡气回肠的破阵乐,不爱这些靡靡之音,听了半段便退了出来,彼时乌金西沉,已近酉时,西边天青云翻滚,好似欲将那硕大的圆盘给吞下,巢正群心里有些惴惴不安,那人又给他写了一封信,用羽箭射在他书房,吩咐他准备一样东西。
  他备好了,可一直无人来取。
  恭房在琼华岛西北尽头一处水榭,四周树荫浓密,隐蔽的很,他出过恭净了手,往回走,大约是不想回去的太早,干脆绕着临湖的长廊游逛起来,路过一处抱厦时,格扇窗内忽然传来五下长四下短的击敲声。
  这可是肃州军惯用的暗号。
  巢正群瞬间屏住呼吸,停下了脚步,佯装观赏风景,转过身,背靠着格扇窗,也轻轻回了三下短,这是应答之声。
  这时门吱呀一声,透开一条缝,巢正群极力想回眸,身后那人忽然叫住他,
  “别动,别回眸。”
  她用极哑的嗓音与他说话,巢正群却听出几分熟悉,骨子里的血液几乎要沸腾了,克制着情绪问,“是你吗?真的是你?”
  明怡没答他,只是问道,“让你带的东西呢。”
  “带了带……巢正群立即将那块仿造的令牌从兜里掏出来,往后递给她,
  明怡接过,藏在袖下,随后道,“没有我的指令,不要轻举妄动,李家的案子,我来翻。”
  巢正群忍住涌动的泪意,用劲点头。
  “我最后问你一句,我爹爹当年真的进了北燕营帐?”
  这是巢正群最不想回忆的一幕,他含着泪道,“是,是我亲眼所见,我带着人追到一处山坡,亲眼瞧见他老人家骑着那匹烈焰冲进了北燕军帐。”
  明怡绝望地闭了闭眼,叹道,“我知道了,快些返回殿中。”
  待他远去,明怡又打另一扇小门闪出,寻到青禾将令牌交予她。
  少顷,天色将暗未暗,广寒殿的灯盏已布置完毕,宫人擒着灯油陆陆续续点燃,殿内歌舞升平,殿外也不乏喧嚣之声,只见河面划来几艘画舫,笙歌鼓点不绝于耳,配殿的姑娘少爷们坐不住,纷纷来外头欣赏风光。
  又到了新一轮传膳之时,又是上菜,又是茶水,还有伺候各宫主子的女婢,大半宫人穿梭于琼华岛与宫墙间,是动手的好时机。
  青禾在暗处立定片刻,逮着岸边一落单的小内使,从后捂住其嘴,将之拖进临水的水榭,一掌将其击晕,又喂了一颗迷魂丹后,将他的衣裳脱下,套在自个儿身上,对着那张脸简单易了容,将人扔在隐秘的梢间内,随后闪身而出。
  每一位内侍均随身携带腰牌,这位亦是如此,青禾拿着他的腰牌看了一眼,原来是御用监一位小内使,专门来送茶具的。拿着腰牌进了玄武门,因着今夜人来人往,守卫盘查的并不是很仔细,登记名录便让进去了,青禾轻而易举便进了紫禁城,此时,暮色更深了,她穿过御花园行至一处隐蔽的树下,纵身跃上树梢,很快攀过墙垣,掠进坤宁宫内,
  坤宁宫的图纸明怡画给过她,青禾牢记在心,顺着图纸上的路线,径直掠去西配殿檐下,她功夫实在是高,一身轻功出神入化,几如蜻蜓无声无息,不曾叫人发觉。
  据明怡所说,西配殿乃皇后之佛堂,这里供奉着章明太子的神位,若是李蔺昭之遗物,有极大可能被搁在此处,今日旁人均出去了,独两名小宫女在佛堂候着,难免有些偷懒,各人端着一锦杌便窝在角落的炭盆处烤火。
  青禾稍稍使了些迷香,将二人迷昏过去,从屏风后绕进来,果然瞧见正北的墙下矗立一座神龛,上书章明太子之神位,翻了一圈不见银环,后又潜入皇后寝殿,还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青禾只得偷出坤宁宫,往前掠去奉天殿。
  奉天殿可不比坤宁宫好闯,今夜戒严,所有大门紧闭,唯独开了西北面的隆宗门,不仅如此,四处宫墙高耸,比旁处要高上一丈,上方城楼时刻有侍卫巡逻,翻墙而入几乎不可能,所以只能正大光明从隆宗门进。
  这是明怡叫巢正群仿制令牌的缘故。
  青禾躲在斜对面一屋檐暗处,等着刘珍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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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青禾分开后,明怡这厢回到殿中,大半官员已喝醉,便是上方的皇帝也已熏熏然,环顾一周不见裴越,一问,方知内阁送了一些要紧的折子,他这人不爱应酬不能喝酒,被皇帝罚去隔壁梢间处理政务去了。
  明怡重新落座,冷不防往台上望去,却见那银环不见踪影,忙问,“母亲,那宝物不见了吗?”
  荀氏坐了好几个时辰,已有些乏了,疲惫道,“陛下方才吩咐人撤下,送回坤宁宫去了。”
  明怡闻言,断定有人要在半路动手,略坐一会儿,又寻个借口,绕出正殿。
  而这时,有十数人护送桂山及银环返回宫墙内,大致行到太液桥处,但见水下跃出十几条黑影,一个个拔剑抽刀往桥上掠来,桂山见状,顿时大叫,“来人,有刺客!”
  动静一起,潜伏在宫内的牛鬼蛇神均冒出来,趁机制造动乱,给抢劫银环营造机会。
  桂山身侧的内侍均是大内高手,没这么快被突破防线,一伙人护送他退至承光殿内,而广寒殿这边也立即收到消息,众臣惊呼护驾,一伙精兵强将很快护送皇帝等人往涉山门方向撤,涉山门附近有一座宝殿名为大玄宝殿,宝殿后方一墙之隔便是北军驻扎地,这里是直属皇帝的禁卫军衙门所在,退到此处,皇帝就不怕了。
  不慌不忙调度侍卫前去绞杀刺客,并命人将所有官宦和大臣护送出岛。
  场面乱起来了,刘珍数度往宫墙内张望,略有些七上八下,大致等了一会儿,他一干儿子打内廷方向奔来,疾行至台阶下,喘气不匀唤他,“干爹,出事了。”
  刘珍心念一动,立即拉着干儿子至右面廊庑角落,“慌慌张张做什么,陛下在里头呢,有什么话仔细说。”
  那小太监指着奉天殿的方向急道,“御膳房和慈宁宫后的大佛堂起火了。”
  刘珍一惊,自皇太后去世后,慈宁宫久无人居住,只有宫人每日往大佛堂上香清扫,大佛堂起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暗桩突入了宫墙内,皇帝的目的便是趁这次机会将那些潜伏在皇宫和京城的暗桩贼子都给揪出来。
  而无论是御膳房还是大佛堂均毗邻奉天殿,刘珍想起了银环真正藏身之地,心里实在是不放心,“我得回宫瞧瞧。”
  他留下两名秉笔伺候皇帝,连忙带着几名心腹往宫内奔去,进了乾明门,一路往奉天殿急跑,直到跨进隆宗门见奉天殿内安静如斯方松口气,沿着台樨步入奉天殿,将余下诸人遣开,“去外面候着,”
  他独自沿着后殿进入甬道口,再往东折去御书房,浑然不知一捧着御用器具的小太监神不知鬼不觉进了奉天殿。
  御书房内是无人的,侍卫和宫人均守在外头,刘珍掌灯进入御书房,来到御榻下翻开褥子,打开榻下一个暗格,确认银环在里头,彻底放了心。
  重新将暗格推进去,刘珍轻轻松松迈出御书房,整座奉天殿驻军三千,硬闯是不可能的,但也得防着宵小,他来到殿外,环顾一周,但见琼华岛火光起,便知今夜不是个太平夜,发话道,“传我的命令,整座奉天殿不许任何人出入。”
  话落,却见一内侍打后门出来,他眉头一皱,喝道,“什么人,过来!你在做什么?”
  青禾顿步,立即躬身捧着缠枝漆盘折回来,“回掌印话,奴婢奉命将陛下不用的茶具给撤换回来。”
  刘珍不记得那一套茶具要撤换,“谁说要换茶具?”抬眸盯着她,方觉这张面孔有些熟悉,好似御用监大裆曹玉手下。
  青禾怯抬一眼,瓮声瓮气回道,“我家公公吩咐的,陛下不喜方才那套茶具,着人来换,奴婢便将撤换下的茶具送回来。”
  御前用物均归御用监掌印管,而这位曹玉与他有些不合,刘珍没有多问她,只道,“你在这等着。”
  朝身侧的值守侍卫使了一眼,着其看着青禾,重新折返御书房,再度确认银环还在,失笑一声,怀疑自己疑神疑鬼,重新折出来,朝青禾摆摆手,“走吧。”
  只是他这人素来谨慎,还是点了身侧一人,着其跟着青禾,青禾出了奉天殿,察觉身后有人跟着,也不急,直到玄武门处,方悄悄将人弄晕扔去御花园某个角落,大摇大摆出了玄武门。
  此刻的琼华岛却是乱成一片。
  明怡这厢料理完刘珍的事,追到大玄宝殿,绝大部分官眷和官员被护送至北殿安置,明怡在人群中寻了一圈不见裴越,急着找到荀氏,“母亲,三爷何在?”
  荀氏也急得要哭了,“方才出事,我们跟着陛下往外撤,瞧见有人去梢间唤他的,可是等了这么一会儿,还是不见他人影!”
  明怡毫不犹豫往外走,“我去找他!”
  殿外有内侍要拦,明怡却不管,提着裙摆往涉山桥方向奔,裴萱等人追出来,眼看她冲进一片火光里,骇得大哭,“明怡!”
  明怡疾步过了涉山桥,来到琼华岛内,显见还有一批少爷姑娘走岔了路,被人护送着往外躲,浓烟滚滚,人声嘈杂,苍穹被正殿的火光映亮半边,甚至更有刀剑相交的声音逼近,明怡逆流而行,每见着一人便问,“裴越裴大人何在?”
  “没瞧……
  连问了数人,总算遇见一受伤的侍卫,往西面一阁楼指,“裴大人在那边!”
  明怡丢开他,飞快往水阁方向走,远远望见裴越被逼退至水阁二楼,她唤了一声,“家主!”
  原来裴越方才一直在正殿之西的梢间处理政务,出事时,为了配合细作行动,北燕使臣佯装倒地,不小心推倒了一方灯盏,导致广寒殿起了火,殿内又是火又是灯的,火势蔓延很快,将梢间与正殿给隔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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