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小孩从兜里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换上调皮的笑:“我现在做陪练。今天来送人,明天才回国。”
Anton的眼光闪了一闪灭下去,沾掉眼角的湿润:“现在不打球了?”
“好久没打了。”温子渝低下头,视线落在Anton的手上,“做完手术后去了芝加哥康复中心,复健效果不是很好,我很难......”
“对不起......”她满脸通红,好似做错大事,“没有回你邮件......”
Anton急忙用力握住她的手腕:“没关系,事出有因。当时不是你能解决的,我只是一直担心你。”
“你至少下次要回我邮件或者电话,我的地址和号码一直没换,等你很久了。”
温子渝猛然抬头,眼泪洒在散发着醇厚香气的咖啡液里,顿时香气减半。
“Anton你让我说吧,我一直想当面跟你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又回到那个阳光热烈的秋天,雪白病房里漂浮着药水味和华兰走出去时滞空的白茶香气。温子渝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连带那天的疼痛感也突然楔入大脑,膝盖骤然收紧。
赵岚骗人。说好的只是概念记忆,为什么现在这概念变成扎扎实实的疼。好想骂人,好疼。
Anton抬手划拉她的头发,像抚摸一只柔软的猫咪:“如果你说了能好受一点,那就说。”
“我经常后悔。”她缓缓抬起头,鼻尖通红,“我去看心理医生,她跟我说后悔是正常的,不后悔才奇怪。”
“我又很想打球。做陪练每天都能打球,慢慢地后悔就少了一点。”
“Anton,下次你再见我可以看我打球,我现在打得跟以前一样好。”
温子渝忽然顿住,声音低了下去:“那天...那天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再见就走了?”
Anton眼眶泛红,静默了许久才开口:“因为不想告别,总觉得有一天会再见。”
电话响起,Anton接通后简短地说了句“很快就来”。
他笑着说:“下次再见该轮到我说了。不知道在纽约还是北京,但你肯定会去的对吧?”
温子渝点点头:“那说好了。”
在安检口告别时,Anton又一次张开双臂。温子渝和他拥抱告别,刚一转身眼泪“唰”得涌出来。
一直没能说再见,也没能好好告别。
但幸好,我们还是重逢了。
第87章 曲线救国
飞机落地机场,陈泽清已做好被围堵的准备。出口等待着众多记者与粉丝,温子渝面戴口罩推着行李箱穿过人群。
“仔仔!”温成山如往常一样接机。
从北京,从纽约,从巴黎,从台北...不管温子渝从任何地方回家,他都来机场接她。
“老豆,”温子渝欢快地扑过来,“我想你了!”
“出去这么久也不多打几个电话,老爸天天刷你朋友圈。”温成山接过行李,两人慢慢往停车场走,一路上温子渝叽叽喳喳、停不下来。
“女仔你...变活泼了。”温成山开着车嘀咕,一脸犹疑,“回佛山吗?”
听到“佛山”两个字,温子渝脸色突变:“先不回。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先回流花湖好吗?去看看我的树,不知道安教练有没有帮忙浇水。”
她看温成山不置可否,又偷偷一笑:“好啦下周回佛山,广东省网球基金刚发起,我有事去找王校长。”
“好、好。”温成山甚感安慰,肯回去就好。母女关系修复大师立即上线。
空气突然安静,车内冷风不断地吹着试图降温。温子渝藏了一团火,冷不丁点着:“你见过陈泽清了吧?”
温成山被这八个字猛猛地撞了下,他手握方向盘并不敢分心,假装面上风平浪静:“刚才在机场看见她,你们同一班飞机是不是?”
“她现在很出名,我刷手机看见好几次。刚经过万达广场你看到没,那边还有她的大屏幕视频,好热闹!”
温成山一向不会说谎。父女俩这点倒很像,要不就是结结巴巴,要不就话又多又密。
温子渝盯着出风口按钮一言不发,忽然伸手去中控台把冷风温度调低,风速加大,以防亲爹暴躁。
“子渝,一会儿想吃什么?”
“爸爸,我在和陈泽清谈恋爱。”
“......”哑口无言。
“我觉得有必要通知一下家长。我也会通知华兰,你得跟我统一战线好吗?”
“......”如临大敌。
“对不起爸爸,你没办法当外公了。”
“......”哭笑不得。这哪是当不当外公的事,这分明是要华兰炸了全世界的事!
他温成山不能再经受一次纽约特种医院的爆炸,再炸可真就玩完了。
“......好。”他艰难地跟女儿达成一致。
温成山在短短的两分钟内像过了几辈子。他的大脑一帧帧闪现华兰发飙之大场面,提前给自己下达入狱罪昭。
股市的K线也没这么变化莫测、捉摸不定。在经济大浪潮里追风逐浪的男人,如今倒在华家女人掀起的风波之下。
大鲨鱼搁浅在小海滩,都是命定。
“子渝,你跟爸爸说实话,是不是...生病了?”
好家伙。父女俩聪明人贯会交锋,你投个核弹,那我意思意思也扔个□□。温子渝还没来得及得意忘形,老爸就把她的小尾巴拽了下来。
“别害怕,我不告诉你妈。”温成山安抚她。
温子渝恍然回到八岁。那时她坐在副驾,后座里是温成山带给华兰的一大束白色玫瑰,香气四溢。
[ “那我不叫你爸爸,你还喜欢我吗?”
“会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不过如果你想吃麦当劳,我们一周最多只能吃三次,再多就被你妈发现了,她会很生气。” ]
“说好不告诉她。”温子渝小心翼翼。
温成山压力陡增。他本就无法在女儿和爱人之间选一个,两个他都爱。只是曾经的失误代价太大,他险些失去子渝。重新再来的话他宁肯站在华兰对面,这次他不想失去女儿了。
“父女心连心,说不告诉就不告诉!”温成山呈上投名状,“一会儿经过城隍庙,进去拜拜。”
温子渝被他逗笑,语气也缓和下来:“好了老豆,生病的事你别担心。心理咨询所的赵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下午你跟我去复诊,听完就不担心了。”
温成山眼眶一热,“好,你没事就好。”
“以后不要瞒着爸爸!”他少有如此郑重严肃,“万一出事,好不容易养这么大,到时我跟你妈怎么办?”
他甚少生气。温子渝察觉到事态严重性,只得讪讪地答:“知道了,老豆。”
整个下午陈泽清都在接受采访,按部就班完成了Eman交办的任务。回到流花湖公寓时,夜已深了。
温子渝还没睡,穿着鹅黄的睡衣穿梭在几株绿植中间擦擦这、擦擦那。
“这么晚了擦这个?”陈泽清放下包,径直贴过来,“明天再说。”
温子渝把她拉到怀里:“怎么回来这么晚?我睡不着。”
“爸妈看了新闻知道我回国,先回家陪他们吃饭了。”陈泽清又嗔怪,“说好一起过去,你怎么不来?”
“我带爸爸去看赵医生了。”
“子渝?”陈泽清脸色一变,“那...”
“没事,老爸跟我统一战线。”温子渝心情大好,手里拿着毛巾上下翻飞忙乎,“曲线救国,华兰实在难搞。”
陈泽清放下心来,笑着扯过一片天堂鸟的叶子,好家伙,擦得锃光瓦亮。
夜色渐浓,广州五月末已热得人心惶惶。
“不怎么困。”陈泽清从浴室里出来,胡乱撩着头发。
温子渝在沙发上瘫着,毫无犯困迹象:“倒时差也要两三天,要不看电视?”
“看什么电视...”陈泽清把她揽过来,“这周马克也休假,他去了佛山的高尔夫度假村。”
“佛山?”
“你管什么佛山,我们也去度假!”
“度假,去哪?”温子渝歪着头问。
“你跟我,去花市......”
“......”
无数的空调外机在大楼外哼起一道小夜曲,衬得夜色也变活泼。
陈泽清压低着声音:“你知道有人在比赛期间就...很清心寡欲吗?”
“不知道...反正你不是。”
“你在我就...不过科学研究说做与不做一点也不影响比赛发挥。”
“真的?看来你深有感触...我不...”温子渝的音节被人一口吞掉,混在咸咸甜甜的气味里乱撞。
“不想吗?”
温子渝嗔怪:“你又...”
“我又话好多...”
温子渝闭上眼睛,雨果广场的牡丹花红一路漂洋过海到流花湖畔,新涌进来的冷风里混着杜英花的香气。广州的杜英花一到五六月就成团成团地开,像一只只毛球挂满枝头。
香气围绕着她。那人抚过时像千百颗毛球在她的肌肤上跳舞,毛茸茸的花瓣翻滚地到处都是。羽毛扫过,像电流过境一阵酥麻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