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果不其然。
还没进门,她甚至在大厅门口就闻到了那股专属味道,淡淡白茶香。
“哎呀仔仔回来了!快来来,吃饭吃饭!”
温成山今天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家庭和睦的守卫者,母女关系的催化剂。
华兰显然刚回家,还穿着日常上班的行头,一袭米白色套装加上蓬松及肩波浪短发,知性得像电视台主持人。温子渝知道,这主持人一说话就噎人,所以干脆准备装死。
“妈。”多一个字也不说。
一家人看起来和和睦睦,气氛融洽,但却十分诡异地各自扒饭,没人说话。
华兰不爱吃肉,温子渝则超爱,居家颓废两天没有进食,看见老爸做的三杯鸡忍不住一直大吃大嚼,是真饿了。
“你学校...”
“哎,不要说工作,先吃饭!”温成山适时地掐灭导火索。
温子渝疑惑地抬头:“学校怎么了?”说着还不忘又吞一口鸡肉。
“啪!”华兰把筷子摔在桌上,战火一触即发。
她被华兰吓了一跳,使劲攥了攥筷子,转念又想到温成山说今晚只吃饭,吃完就走,她耐着性子压低嗓音:“妈,先吃饭好吗?”
“你还能吃下去饭?我有没有说过叫你不要管示范项目拨款的事!
如果刘校长不给我打电话,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温子渝愣住:“刘校长?”
她随即冷笑一声,原来这顿饭不是吃饭,是她华兰早就准备好的鸿门宴。
她不想解释:“你不吃我还要吃,老爸做的饭,不要浪费。”
话没说完,眼里已经涌出来大颗泪珠,和着饭菜继续吃,又咸又涩。
华兰“唰”地站起身,死死盯着她:“温子渝,你到底要恨我到什么时候!”
温成山见状立刻按住她:“说好了不吵架,小兰你别这样。”
“不用你管。”华兰甩开他的手走到温子渝身边,“你瞒着我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吧?”
好烦,不想忍了。
温子渝把饭碗放下,缓缓站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总让我猜来猜去,真的好累。”
眼泪滴在桌面,溅起两滩水渍。
头也不回,她径直往楼上冲。她要把自己所有的东西打包带走,离开这个家,离开华兰,离开温成山,离开这连天阴雨湿湿黏黏的佛山!
烦闷像一股无法释放的低气压充满了她的胸腔,感觉下一秒就要炸开。
就炸吧,炸开之后就是狂风暴雨。就下暴雨吧,倾盆大雨,把这莫名的硝烟冲刷得干干净净。
华兰冲着楼梯上的她喊到:“我知道你们又在一起了!”
震耳欲聋。
血液里“轰”得一声燃起熊熊恨意,像大火烧得她如应激的猫,愣在原地不停发抖,眼底的疲惫和愤怒瞬间消失,涌进无限恐慌。
她定在楼梯上缓缓回头,红血丝充斥眼眶,声音嘶哑着说:“你又逼我?”
如坠冰窟,温子渝又被困在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月光很冷,华兰也冷,她站在窗前轻飘飘地说一句:“我知道你们在一起”。
在温子渝承受膝盖的椎心刺骨之痛时,是这个女人在她虚弱的身上又扎一刀。
永远不会原谅。是亲妈,也是魔鬼,绝不原谅。
华兰被她的表情吓到,黯然垂眼:“我知道你恨我。”
她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儿,心里突然生出后怕:“你回家来好吗,回家来妈妈给你安排好一切。”
“张永新明年就回国,你不是很喜欢你永新哥吗?”
“像以前一样,只要听妈妈的,一切都很好,对不对?子渝,不要让妈妈失望,好吗?”
楼梯上,温子渝面色冷如白蜡,和泪失笑:“你不是我妈,你是...随便你是谁。从今以后,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华兰冻在原地,她盯着女儿消失在楼梯转角,整个人险些晕倒,被温成山搀扶住退到桌边。
他无话可说,默默去拿降压药。再转身时,温子渝正拎着行李箱下楼梯。
温子渝像是面对着两个陌生人,语气淡漠又带着警惕:“爸爸,晚点我把车开回来。”
“华兰你记住,从今以后我不会花你一分钱。不要联系我,体面一点。”
她拉着箱子走到玄关,想到上次出门忍着剧痛弯腰穿鞋的场景,忍不住小声笑起来。
“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华兰。”
第39章 几多钱
眼看她已冲出门,温成山叮嘱一句“你先吃药”就匆匆追出去。
他不敢惊动女儿,担心她受到刺激。一路上不紧不慢地跟车,回想起搬至佛山的缘由愈加后悔。半个小时后,温子渝在一处公寓门口停下。
他跟在后面登记访客信息耽误了几分钟,再追进去就不见她了。兜兜转转几圈,只得悻悻离开。
第二天清早,温成山再度来到公寓楼下,给女儿打电话。
“仔仔,爸爸在楼下等你,你气消了出来见爸爸。”温成山忐忑不安,每次试图缓解母女关系都只会搞得更糟。
他在地库里默默等待,期盼温子渝能早点下来,晚了点心会凉掉。
“老豆,”温子渝肿着一双核桃眼,鼻音有点重,“你来干嘛?”
“爸爸担心你,来,先吃点心。”温成山拉着她上车,“我才在‘渔家’买的,好久没跟你吃早茶了。”
温子渝眼圈泛红:“嗯。”
“爸知道你一直放不下,心里难受。”温成山视线停滞在中控台,“过去的事情不提,你要好好打算以后。吵了架跑出来,住哪里、吃什么、做什么,都不跟爸爸说?”
“老豆,我不喜欢佛山,我要回广州。”温子渝吃口虾饺,烫得“嘶”一声,“我想回家。”
温成山鼻梁根都酸了。
他知道女儿想念的是哪个家,是流花湖的老宅。他陪女儿在这间老房从8岁长到16岁,直到她离开家去国家队。
女儿很乖,每天接送她上下学、去训练,从不说苦不说累,还会体贴地给他买冰饮。
温成山的眼光逐渐柔和,不禁笑到:“老豆也想家。”
“仔仔,你等下。”他说着从后座上拎过来帆布包,掏出张银行卡,“这里都是你的钱,爸爸帮你保管很久,拿去。”
“老豆,我不要钱。”温子渝以为他想劝她回家,“我不要,回广州我会找工作。”
温成山又笑:“你先吃,趁热吃。这里是你从小到大比赛的奖金,爸爸给你开了账户,单独存的。”
“真的假的?”温子渝不敢置信地接过来,“好多钱?”
“你打开手机看。”他嘴角翘起,眼里满是得意。
下载完手机银行app,温子渝输入账号和密码:“密码太简单,我要换一个。诶?这...”
“老豆。这,这好多钱!”她看着手机里的数字,数了好几遍都觉得数错,足有七位数。
温子渝面色突变,一把将卡片塞塞回去:“我哪有那么多奖金,你骗人。拿人手短,用你的钱就要听你的,我知道。”
温成山哭笑不得:“本来奖金没多少,不过你忘了你爸是干嘛的?”
“干嘛?”
“爸爸自作主张帮你买股票了,怎么样?当时想着赚了算你的,亏了算我的。”温成山不禁洋洋得意,二十年股市风云大佬,赚这点钱还是洒洒水啦。
温子渝半信半疑,翻看流水金额有零有整,最后硬着头皮问:“老豆,你不会去犯法了吧,搞什么内部交易?”
“哈哈哈。”温成山被她逗得边笑边摇头:“你呀,你妈还是把你养的太好了。”
一说到妈,温子渝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也没胃口了。
气氛僵住。
温成山见状拍拍她的肩:“得啦得啦,就这样,以后自己的钱自己花。还有,车子你自己开,没必要跟你...跟她算这些东西。你回广州我早就想到了,老宅的密码没有换。”
“总之回广州了不许断联,要是不想住老宅就出去租新房子,你随便住。”
“爸爸。”她的眼泪掉在虾饺上,隐入了透明饺皮。
“其实老豆也想陪你回去,想回广州。只是...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有我的老婆要疼哇。”
温子渝听到他说“我有我的老婆要疼”,忍不住“扑哧”笑了,一时梨花带雨:“爸,你好浪漫。”
恍恍惚惚,这一幕好似初到广州时。那天也是温成山偷偷带她去游乐园,天黑回家时,温成山悄悄摸摸从后座拿下一束白色玫瑰。
“温叔叔,这是给谁的,给我妈妈吗?”
“是呀。”
“温叔叔,你好浪漫。”
温子渝当时她8岁。8岁的小孩记忆已足够清晰,她甚至连刚到广州那天的天气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正是夏天,广州好闷热,一下火车她和华兰满头大汗。走到出站口时,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叔叔兴奋地冲她们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