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温容直看着他笑了一下:“韦澹明,你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何必非要吃这个苦?把该说的都说了,也不是不能给你换个好些的待遇。”
韦澹明冷哼了一声,隔着垂落的几缕乱发盯着温容直:“要我说什么?我爹留下的钱财?你们就这点出息,钻钱眼里去了?”
温容直并不生气,声音平和安定:“这跟钻不钻钱眼不相干。你爹那份财本就不是正路得的,离火教覆灭后,绛迦山上的事物事也一应抄没入库了。那些藏宝只是当年没找到,现在既有了眉目,自然要为国家追回来,为百姓追回来。”
“国家,百姓!”韦澹明一脸不屑,“净会说好听的!你们这些世家豪族,锦衣玉食的,体恤百姓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了吗?”
“大胆!”那个刑部官员猛地一拍桌子,“阶下之囚,还敢口出狂言!”
温容直伸手拦住他,眼睛却望着韦澹明:“怎么,你是想换换位子,坐上来审一审我?”
韦澹明冷笑道:“你们内里是什么样的,自己心里清楚!若你们当真个顶个的讲仁义道德,我那些疏通关系的银子怎么送得出去的?”
温容直隔空用手点着他,笑道:“你可真是能胡搅蛮缠!人就是人,不可能个个都讲仁义道德,所以才需要有法令来规范,有人来维护。善恶终有分明时,不但你落得个披枷带锁,那些犯了错的人,你以为他们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吗?!”
他这番话说到最后,神色已变,凛然断喝,声如玉响。韦澹明身子僵了一下,竟垂下头没有接得上话。
“我们不是来陪你聊天的,该说清楚的,你还是赶紧说了为妙,还能算减轻你的罪行。”温容直不再看他,低下头翻着案上的卷宗,“你爹把藏宝的信息只留给了你,真是看中你这个儿子。你姐姐入狱这么些年,什么也交代不出来,你看她现在半疯不疯的样子,你老老实实说清楚,连带着她也能得些好处,你不替她想想么?”
韦澹明低头道:“那些钱财早已散得差不多了,你们那些人,胃口大得很,贪得无厌。又要招募人手,开宗立派,哪一样不要钱?”
“当真?我看你现在出手依然阔得很!何况当年你爹的离火教多年来大概敛了多少财,绛迦山上抄没出的有多少,朝廷都是有数的,你一句话说没就没了?”
韦澹明道:“你们不信我有什么办法?当年我一直生活在倞罗,压根不知道绛迦山上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有人趁乱私吞,我看也是有可能的。”
温容直微抬眼觑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以为你们一直在倞罗人的地盘上活动,我们就只能听你嘴上说说?”
韦澹明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既这么说,其实我一直是觉得挺奇怪的,我神焰教又不是建在大兴境内,神焰教的事,究竟跟你们有什么相干?”
“你人在大牢,自然很多事是不晓得的。”温容直淡然道,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札,在空中一亮,“朝廷大军不久前已打下了莳州和昌干,五州二十七县业已收复大半,剩下的也指日可待!你那神焰教主要就是在昌干一带活动嘛,现在已经回到了我大兴的怀抱,想去查一查,还能有什么不方便么?”
韦澹明眼见那信封上盖着鲜红官印,知道应该不是作伪,心中不禁倏地一震。
温容直从容地把信札又收回怀中,冷冷地望着韦澹明道:“我不过是念在你父作恶时你尚年幼,想给你个机会。你既不愿意要,偏以为自己高明,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侧头看向谭玄,手指比划了一下,“交给你了。”
谭玄立刻倾身向前:“孟家的事究竟是怎样的经过,你不说说吗?”
第84章
对于这件事,韦澹明倒并没有吞吞吐吐。
他说殷归野当初被逐出离火教,四下漂泊,后来听闻离火教覆灭,也曾到绛迦山附近一些地方打听过。在这途中,他曾无意中发现了孟远亭的踪迹。他有心想找到,然而孟远亭警惕性极高,他追查了一段时间后就断了线索。
殷归野当年还在教中时就十分看不上孟远亭,觉得他武功平平,靠卖弄些雕虫小技晋身。所以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孟远亭是侥幸得脱,苟且偷安,于是很快就放下不再理会了。
等到他找到韦澹明后,先是以照顾他们母子为条件,逼迫韦澹明默出焚玉神功的功法给他。他当时承诺待到以后会教韦澹明,然而后来他又以韦澹明基础薄弱,错过了最佳修习时机,强行再练只会伤身为借口,从未教授过他。
他们后来因缘巧合,又发现了韦长天留下的藏宝线索。有了足够的金钱之后,殷归野就不断撺掇他要为父亲复仇。
他们想方设法见到了韦兰若,从她那里知道了离火教覆灭的来龙去脉,便开始着手制定计划。
当年围攻绛迦山,正道门派在明,朝廷在暗,参与其中的人极多。想要把牵涉到的人都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所以殷归野做主,选出了一批人作为报复对象。
孟远亭是离火教的叛徒,跟在宗天乙后面干着卖主求荣的勾当,最后还狡猾逃脱,自然名列其中。
殷归野从当年发现孟远亭踪迹的地方入手,经过一番煞费苦心的调查,终于给他们摸到了地方。
但孟远亭只是他们一连串计划的一个“引线”。
殷归野所圈定的报复名单中,几乎都是如今正道上名声卓著的人物,更不要说还有重中之重的、手刃了韦长天的谭玄,他背倚屿湖山庄,万难下手。所以他们设计的整个计划,就是以孟远亭为饵,引得谭玄出手。再设法除去正道豪杰,嫁祸于谭玄和屿湖山庄,只求能使他们声名狼藉、进一步与江湖生罅隙就够了。
当然,这中间还缺一个最关键的人物,能够让他们得到暗中除掉正道豪杰的机会的人。
乔青望就是这么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乔古道作为当初围攻离火教的发起人之一,又暗中勾结宗天乙,自然也在他们的名单上。但他作为现任的武林盟主,实在难以下手。
于是他们选择拉拢乔青望。眼见与父亲的名誉有关,乔青望果然上钩。
接触之下,他们也发现乔青望极富野心,对权势名望看得很重。兼而听闻他和谭玄素来不和,再以要杀了谭玄、破坏屿湖山庄的声誉诱之,他立刻痛快配合,甚至主动参与完善了他们的计划。
这也正中他们下怀。乔青望既成他们的同伙,将来再利用他毁去乔家,也不是一件难事。
在屿湖山庄的内线和孟家的内线都准备妥当之后,他们的计划就这样开始了。
事发当日,他和殷归野先突然出现在孟远亭面前,孟远亭果然大惊失色。但殷归野对他说只要交出能证明乔古道和宗天乙有勾结的证据,便可饶恕他。孟远亭满口答应,回家后不但取来一本账簿,还呈上了《玉璋经》。
他声称是当日乱中“为教主保存下的”,今日得见少主,自当奉上。
他们哪里能不知他是如何得到这本秘籍的,只是这时戳穿也没意义。殷归野觉得这是个意外之喜,颇为高兴地收下了。
看殷归野神色愉悦,孟远亭似乎以为自己真还有一线生机,说了一箩筐奉承话后急匆匆离去了。
然而他根本不会想到,其实早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家动静。
这之后便是陈溪云等人杀了孟远亭。而殷归野带着他则躲在附近,待那四人走后,殷归野进了孟家,把孟远亭的老婆并儿子都一起杀了。
他还曾为两个男孩儿求过情,说他们太小,什么也不懂,不必伤他们性命,殷归野却残忍嗜杀,根本不听。
再问他陈寄余和蓝娇雪的死,他当然也一力推在殷归野身上,他自己武功平平,压根做不了什么,都是殷归野动的手,都是他叫他如何如何,他迫于殷归野高强的武艺,又哪有得选?
殷归野已死,韦澹明把罪责都尽力往他身上推,这一点是可以想到的。谭玄并不跟他在这上面纠缠,他那些自相矛盾的地方后面自然会有人慢慢细审,他现下最关心的是:如何拿到乔青望参与其中并主动出谋划策的证据。
但关于这一点确实不易。
韦澹明说乔青望极其谨慎,能不写书信就不写书信。要么面谈计议,要么就专门派一个心腹负责传递消息。不得不写下来的时候,他会让那个心腹亲眼看着他们读完后放火上烧掉。
谭玄沉吟了片刻,复看向韦澹明:“如果让你写一封信给乔青望,约他至某地见面,他会不会信?”
韦澹明目光深沉地望着他,良久才道:“如果有什么不能拒绝的理由,他当然还是会信的……只是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要帮你们做这件事。”
谭玄一挑眉毛,坐直了身子:“刚才温大人不是讲过?这是给你的立功赎罪的机会。你也不是那无所畏惧的人,你要真是敢作敢当,何必一直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倒不如痛快些,给自己谋些好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