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很多时候,特别是夜深人静将要入梦的时候,杨今予会感到一丝陌生,那种由于他无法看到听到的,对“新”的陌生。
闫肃对杨今予的话颇有所感,也轻轻叹了口气:“是啊,谁也没想到,高二才刚刚开始。”
杨今予感觉自己的手被用力握了一下。
“这周末中秋放假,你有想做的事吗?”闫肃乌黑的瞳孔泛着清澈,杨今予从中看到了一汪缱绻。
杨今予不假思索:“想看猴。”
闫肃愣了愣:“还有别的吗?”
杨今予看闫肃的反应,很快意识到,这是为难的意思。
他几乎是本能地笑笑,摆出无所谓的态度:“我开玩笑的,猴什么时候看都行,中秋只有一天。闫sir,要不你陪我去逛几家琴行吧。”
“琴行?”
杨今予抿了抿唇:“嗯,挑把贝斯。”
闫肃诧异:“你......”
“先别告诉曹知知啊,万一没找到合适的,空欢喜一场。”杨今予说,“马上就上音乐节了,让她拿着租来的上台不像话。”
“可是......”闫肃有点担心杨今予这花钱充大方的毛病,他仅剩的四万当初可都留在北京了。
杨今予晃晃手,撒娇似的凑近了:“我有数,放心吧闫警官,你真是两头操心。她原来那款把我卖了我也买不起,先挑个三千以内性价比高的过渡吧,就算以后她退队了,不学艺术了,但至少不会不弹琴。”
杨今予回望了一眼排练室,沉声道:“我不希望从我乐队走出去的任何人,会走到没有音乐那一步。”
“一根烟”的时间飞逝而过,杨今予目送闫肃离开艺术楼,在秋风里打了个哆嗦,甩甩脑子回到了排练室。
曹知知贼兮兮凑过来:“你俩今天这不止一根烟了啊,是不是做什么晋江不让写的事儿了~”
杨今予用“打鼓的手”把她的脑袋扭了90度,指了指门:“滚,不送。”
谢天:“他急了,他心虚了。”
杨今予:“忱哥,我能把你便宜弟弟从五楼扔出去吗?”
谢忱:“求之不得。”
排到十一点,秦叔准时来撵人。
谢天现在看见秦叔就恨不得把人供起来,趁锁门这一会儿,忙过去跟秦叔讨教唢呐的事。
杨今予把鼓棒装进背包,感觉突然有一团人影从背后凑过来,鬼鬼祟祟的。
他条件反射抬头,被谢忱一把揽住了肩膀,将他借出几步远。
谢忱弯腰低声:“待会他们走了,跟我去天水围。”
“干嘛?”杨今予挣了一下,没挣开。
“我有点事问你。”
苦于忱哥的蛮力,杨今予出现在了天水围。
天水围还是老样子,旧海报旧唱片,里面在放张国荣。
谢忱说问事,就真的一点不拐弯抹角。
两人刚在落座,脚还没着地,谢忱便直来直去道:“你最近症状怎么样。”
杨今予:“你再骂?”
谢忱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敲敲桌面:“OK,等我一下。”
杨今予看他起身往吧台方向走,以为他要去拿酒。
随后谢忱跟调酒小哥说了点什么,端回来两杯水,推到杨今予面前。
杨今予挑眉:“不喝酒你喊我来这?”
谢忱朝水杯扬扬下巴:“别小看了这两杯,你先尝尝,烈着呢。”
听谢忱这么说,杨今予纳闷闻了一下,但感觉确确实实就是白开水,没有任何酒精的气味。
天水围每回上新,谢忱都乐于找人来试酒,这倒没什么。
杨今予习以为常指了一下:“先喝哪杯?”
“都行,同系列的,口感不影响。”谢忱一本正经。
杨今予便随手拿了左边那杯,咗了一口,在舌尖裹了一圈。
他表情有几秒钟的茫然。
“怎么样?”谢忱看着他。
杨今予:“......天水围现在都开始欺诈消费者了吗忱哥。”
这就是白开水,无论是质地还是口味,这就是一杯纯天然无添加的白开水。
谢忱似笑非笑前倾,胳膊支在桌面:“那你告诉我,这水是什么味儿的。”
“没味儿,就是普通水。”杨今予眉头微蹙,怀疑谢忱在耍人。
谢忱若有所思点点头,又指了下右边那杯:“那你再尝尝这杯,看有没有区别。”
杨今予狐疑着拿起右边那杯,闻了闻,又仰头喝了一口。
“什么感觉?”谢忱问。
当然还是没感觉,这杯也是货真价实白开水,无色无味。杨今予不知道天水围这是要搞什么新发明?
正当他要如实回答的时候,一阵汹涌的不适直冲嗓门,他忙捂嘴:“呕,你他妈往水里下毒——yue!”
这他妈比女儿国的河水见效还快。
谢忱眼疾脚快把垃圾桶踢到杨今予旁边,杨今予弓着腰恶心了半天,再缓过来时,额头已经冒了冷汗。
他瞪谢忱:“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谢忱已经收敛起方才有表演成分的坏笑,他盯着杨今予足足皱眉了几秒才开口:“我猜得没错。”
杨今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谢忱端起方才那杯堪比女儿国河水的杯子,仰头灌了一口,露出被齁着了的嫌弃:“这杯里面放了糖,三勺,你没尝出来。”
他又眼神示意左手边:“这杯三勺盐,你也觉得没味儿。杨今予,我要是不试试你,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第128章 月儿明
杨今予没懂, 慢半拍抬眸。
谢忱看他这反应,拉长了音调“哦——”了一声:“合着你自己都没注意到,那就解释得通了。”
杨今予好像知道谢忱要干嘛了。
谢忱非常纳闷:“所以你这几天没怎么睡觉吧?自己没发现不对劲吗。”
杨今予还在嘴硬:“马上音乐节了, 难道你不期待?”
是,忱哥一语道破, 他这几日确实没怎么睡。
不困也不累, 说不上来的兴奋。
但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几日好消息多,感到开心有什么可奇怪的。
“别找借口,你觉得你最近反应正常吗。”谢忱面色凝重下去:“本来我没往这方面怀疑, 听见他们吐槽跟你一块吃食堂, 才想到这茬。”
谢忱不是大傻子, 在第一次得知杨今予身上有病后,就多多少少查了点,还托他姑的关系, 加了他姑的固定心理咨询师的联系方式。
他询问了医生, 一个人的情绪忽然在某一时段极端高亢,往往伴随的下一步就是极端消沉, 这种波动据说在患者群里是很普遍的现象。
当然, 程度也分个三六九等,像杨今予这种持续亢奋不需要休息, 并且味觉明显开始不灵敏的, 属于严重的生理紊乱了。
偏偏当事人自己溺在其中,不曾察觉?
谢忱表示恨铁不成钢。
杨今予被他这么一说, 不得不和自己打了个照面, 心里一沉。
如鱼饮水,他自己的身体, 他当然能感受最贴切。
谢忱点到即止:“我就说这么多,就是给你提个醒,我能看出来别人也不瞎,他俩没少琢磨,闫肃那边......”
说到这里谢忱勾勾嘴角,带了点嘲弄:“你俩这恋爱谈的真有意思,你藏着他掖着,谁也没发现谁不对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不熟。”
“?”
这话说得就有点奇怪了。
杨今予警觉地抓住字眼:“什么意思,他掖着?他干嘛了?”
谢忱一哂:“我哪知道,我跟他更不熟。就是直觉,就像我直觉你不对劲一样,他也没对劲到哪去。你俩站一块,一个字,假。”
谢忱的疯狗鼻子,嗅觉一向很准。
杨今予怔了怔。
谢忱漫不经心坏笑:“别不是没弯彻底,又直回去了吧?爱是一道光~”
没唱完,就被杨今予眼神堵了回去:“滚蛋!”
明明知道谢忱就爱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臭德行,说话只能听三分,但有几句还是仿若警钟,重重敲在了杨今予为自己高铸的壁垒上,猝不及防。
杨今予回到家后,洗澡洗的心烦意乱。
热水从头顶冲刷,他抓了抓刘海,顺手将额前的碎发拢到脑袋后面,露出氤氲的视线。
玻璃门上蒙了一层厚重的水雾,杨今予无意识伸手抹了抹,雾气被擦掉的一瞬间又密布丛生,好像怎么都无法清明。
神经亢奋,他承认。
味觉退化,他也承认。
就算是他对闫肃不够坦诚,他也无法不承认。
但说闫肃对他......假?
他怎么都无法认同。
闫肃对他,有目共睹。
能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质问校长“知不知道什么是绝对音感”,那是一片令人望尘莫及的真心。
他为自己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打破原则,赤诚万千?
闫肃对他好到近乎纵容,这个他最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