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乔鸥半信半疑地开口继续说道:“那我说了啊,你别不高兴,我说实在不行你转专业或者退学重考吧?上大学主打一个开心,我看你都要疯了。”
宋奚晦轻轻一笑,淡淡反问:“哪有?”
乔鸥的语气愈发气愤:“还哪有?你自己没感觉啊?不是我歧视你们搞哲学的,你说那些个哲学家有几个精神正常的?连死法都五花八门的。”
宋奚晦用滑稽的语气为自己反驳道:“那你不如告诉我,天呐,宋阿奚,我发现一个秘密,学哲学的到最后都死了!快收手吧,快点~”
“难道不是吗?”电话那头的乔鸥“砰”地一声一拍桌,说道,“看吧,你也知道。”
宋奚晦嘲讽道:“我以为你研究的是数学,不是永生。”
“得了吧,宋阿奚。”乔鸥反唇相讥,“永生还是留给你们这些家伙去研究吧,你们不是动不动就说什么肉体消散,精神永生吗?等等,谁在跟你讨论这种生生死死的问题?我是想跟你说,学不下去就换专业,换学校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宋奚晦脱下了裹住自己的被子,拾起了手机向衣柜走去:“换学校啊?换去普林斯顿和你一起研究数学吗?算了吧,没兴趣。”
他打开了衣柜,从里边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和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我再想想吧。对了,我打算回国一趟,你有什么想要我带的吗?”
“哦,你要回国啊?你去市一中东门给我打包一份炒饼,还是李大爷的手艺好,换个人照着菜谱做都做不出那个味道。等等——”正兴奋地点菜的乔鸥反应过来,质问他,“你这时候回什么国?”
“想阿弦了,回去给他一个惊喜。”想起未婚夫,宋奚晦的语气终于轻松了些,“我想听听他的意见,如果他也劝我转专业或者退学,那我就回国参加高考。”
“不是,许迎弦的意见是意见,我的意见不是?我是你发小啊还是你圈养的小丑啊?不是……”乔鸥语无伦次起来,“还有,这个天气,航班能起飞个鬼啊。再有,你宁愿回国都不愿意来普林斯顿跟我一起?我们惹你了?”
“没有,没有。”等乔鸥说完话的时间,宋奚晦已经换好了衣服,“跟学校没关系,只是忽然后悔出国了。最近总听我表哥提起金城大,我想想,要是退学了,去金城大学学文学也未尝不可。”
“你开玩笑吧。”乔鸥那头也响起了收拾东西的声响,“你在宿舍待着,我翘课去找你。我真觉得你现在要疯了。”
“我没疯。”宋奚晦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好好上课吧,我去机场了。我会记得你的炒饼的,等我。”
而后,宋奚晦挂断了电话,背起包离开了宿舍,在楼道里他遇到了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柏莱肯。柏莱肯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奚,你又要去哪里冒险?”
“翘课,回家,见我的爱人。”宋奚晦笑嘻嘻的,仅仅是呼吸到楼道里的空气都让他心情愉悦了不少,十几个小时后就能看见爱人更是让他对接下来的旅程充满了活力,“一起吗?我请你去吃,火锅?”
“不必了。”柏莱肯向他挥挥手,算是告别,“祝你一路顺风,奚。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的自由与勇气。”
挥手作别柏莱肯后,宋奚晦顺利出了校园,打车到了机场。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延误了,但回国的欲望还占领着他大脑的高地,在机场等了十几个小时后,飞机终于起飞。
在机上的十几个小时,宋奚晦是睡过的,虽然睡得并不舒服,但在降落前看见檀城晴朗的天空时还是觉得浑身轻松,仿佛几个月来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
顺利落地后,他取了行李,打了出租车前往许迎弦的公寓,出机场时天便渐渐黑了下来,到了下高速时,一场大雨便滂沱而至。
世界成了望不穿的白,开车的司机抱怨着说变就变的天气,宋奚晦则期待着许迎弦今晚见到他的表情。他有许迎弦的课表,记得许迎弦应该有满满一整天的课,他准备悄悄到许迎弦的公寓里去,给他做些自己新学的菜。
雨越下越大,在他到公寓时甚至还打起了雷。他拖着行李进了公寓楼的电梯,电梯一路上行到了目的地的门前。出了电梯门,他又从背包里找出了公寓的钥匙。
“咔嗒”一声,门开了。
宋奚晦毫无知觉地拖着行李箱进了屋子,撞破了他心心念念的未婚夫和他们共同的好友躺在沙发上舌吻。
一瞬间,能够渗进灵魂深处的恶心感从宋奚晦的脚下蔓生,喉咙里像是塞着什么异物,他想起来,他算错时差了,今天的许迎弦是没有课的。
什么惊喜都没了。
不断攀升的恶心感让他真的将胃里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打破了他想当自己根本就没回来过悄悄离开的计划,沙发上的两人都发现了他。
“阿奚!”许迎弦慌慌张张地滚下沙发,手脚并用般来到他的身边,想要扶起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宋奚晦的身体仿佛只剩下了逃跑和道歉的本能,即使他心里知道这不是自己该做的,“我马上就离开,对不起……”
“阿奚!”许迎弦强硬地抓着他的肩膀,几乎是吼着和他解释,“我跟他没什么!我们只是玩玩,我是爱你的!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回来,我让他滚,我让他马上滚,好不好?阿奚,你看看我……”
持续的低烧和突然的刺激让宋奚晦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强打着精神想看清眼前的许迎弦,却先看清了坐在沙发上的第三者。
那人高高在上,叠着二郎腿,甚至不屑看他们一眼。
随后,宋奚晦和许迎弦爆发了认识以来第二次争吵,第一次是因为他决定到国外念书,而许迎弦则希望他和自己一起留在国内,这是第二次。
当时宋奚晦就在想,是不是自己从决定出国念哲学的那一步就已经是错的了?
许迎弦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自己对宋奚晦的爱意,宋奚晦统统没有听进去,他的实现一次次地落在沙发上的第三者身上,那人的态度是那样地倨傲,那样地无所谓,那么地理所当然。
“够了!”宋奚晦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许迎弦,吼道,“你让我静静好不好?当我今天没来过!饶了我吧。”
最后的四个字,宋奚晦哭腔都已扭曲。然而似乎也是这最后四个字刺痛了许迎弦,在后脑勺的钝痛后,宋奚晦下意识地转身看见的就是昔日爱人扭曲的面庞。
记忆和知觉像是被一把大剪刀粗鲁地剪断。
宋奚晦恢复意识时自己已经躺在了水边,他能感觉到浑身的潮湿和周身的疼痛,有人按压着他的心口,急促地喘息声好像在呼喊着他睁开眼,而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也萦绕在他的耳边。
抬起沉重的眼皮,他见到了离他最近的人。
那是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差点被厚而黑的头发盖住的眼睛倒映着他的狼狈,他的头似乎受伤了,鲜红的血流过发根,流到没有血色的皮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此刻双唇微微张开,用嘴快速地呼吸,手还压在他的心口,但大概是发现他睁开了眼睛就没有再进行按压。
这副打扮是什么人?黑无常吗?
宋奚晦没有思考太多就又失去了意识,这一次,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黑暗里一个人挣扎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像连灵魂都已疲惫,好几次想跟随着突然出现的漩涡沉沦,却又倔强地爬了出来。
许久以后,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明亮的病房和周围维持着他生命的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响彻他的耳边,来自骨髓的疼痛让人不得安生。他的父母陪在他的身边,很多朋友也在,唯独不见许迎弦……
醒来后三天,他才出了特护病房,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他问乔鸥许迎弦的下落,乔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别问了,你就当你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这个脏东西吧。”
乔鸥烧掉了宋奚晦所有关于许迎弦的东西。
宋奚晦知道乔鸥这么做的原因,却觉得这种事无比徒劳,毕竟他并没有失忆,什么东西都能烧掉,唯有记忆仍居住于脑海之中,夜夜吵得他不能安眠。
第46章
宋奚晦意识到,自己虽然活了下来,灵魂似乎被永久地困在了波士顿和檀城的两场大雨里。一闭上眼,梦里就会给他重演那几十个小时的事,像是有人怕他忘记,所以用刻刀一遍遍地在他的灵魂中进行雕琢,不顾他的疼痛,无视他的反抗。
他一次次地被爱人背叛,被爱人杀害,一次次地遇见那个奇怪的像黑无常一样的男人。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随着梦境的一次次重演,所有的事情都愈加清晰,唯有唯一拯救他的人渐渐模糊。
逃离梦中后,清醒的世界也让他无比难熬,他开始恐惧周围的所有人,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很奇怪,妈妈会害他,爸爸会害他,请了长假回国陪他的乔鸥好像也抱着让他去死的目的,更别提医院的医生、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