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寂寞星星歌舞厅》作者:姜可是【CP完结】
文案:
陈迦行(xíng)和齐农。一个“怪”小孩和一个“坏”大人的吵架拌嘴生活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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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省城城郊新开了一间舞厅,老板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从某一天开始,他会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一起来舞厅看场。之后的许多年,他身后都跟着这么一个吵吵嚷嚷的小孩。他们一起走过河流镇的大小街道,世界上的春天和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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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差十二岁。主角不完美。仍旧较为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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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美酒加咖啡(一)
刘博览和齐农是一起在车站街的弘世电器厂职工宿舍长大的。98年电器厂倒闭,宿舍改建过一次,每层变成三间大概七十来平的小公寓。小时候,夏天傍晚刚下过雨,刘博览和齐农会挂在三楼的石围栏上发呆。空气闻起来像一听闷闷的罐头。
刘博览把头钻进雕花石栏杆的缝隙里,搁在那里问过齐农,半个河流镇的人都在弘世电器厂打工,一代一代人组装着插座板、焊接着电子元件。以后长大了要不要去远一点的县城打工,不要回来了。
齐农蹲在他身边,不知道在看远处的什么东西。
2005年年末,他们两个也是这样趴在石围栏上,等着陈迦行穿好外套出门。齐农手里玩着一支烟,有点不耐烦地朝屋里喊:“涂好你的脂粉没有?”
陈迦行走出来,穿着件厚厚的卡通牛仔布棉服,耳朵上扣副耳暖,手里拎着那个走到哪带到哪的奥特曼玩具。刘博览把烟灰弹下楼,说了声:“走了。”
齐农刚要往楼下走,陈迦行抬起自己那条短短的腿在他后跟上踹了脚。齐农转头抢过他的奥特曼扔下了楼。陈迦行要扑上去和齐农拼命,被刘博览拦腰抱了起来。他笑说:“小夹心,你再惹他一下,他把奥特曼腿脚给你掰断怎么办?”
陈迦行跑下楼捡自己的玩具。虽然差不多十岁了,但还是矮手矮脚一个。齐农和刘博览在后头开玩笑用土话叫他“小豆苗”。捡起奥特曼之后,陈迦行并腿坐在刘博览那辆掉漆掉得一塌糊涂的摩托上等他们下来。
每天傍晚,刘博览后座载着齐农,前头载着陈迦行开过旧车站,绕过镇中心圆盘,开出河流镇,一直要开到接近市区的商业街。老远就能看到春风街口亮着“寂寞芳心舞厅”的街招。晚上七点晚场开始前,他们会到那边先打点一下。
舞厅是2002年左右开起来的。老板是一个叫喜妹的女人。刘博览对她的印象就是长得像俄罗斯套娃那样敦实又矮小,涂着极艳的红唇,很喜欢拍着桌子大笑。他不知道齐农是怎么认得喜妹的。反正2002年“寂寞芳心”开业之后,喜妹把整个场子交给了齐农代管。过个把月,齐农就来拉刘博览一起看场。
刘博览骑着那辆漏油又冒黑烟的摩托车开过街道的时候,有一天就忽然想起了他和齐农小时候蹲在弘世电器厂宿舍楼上想着长大了要离开这里,去县城生活。风呼呼吹过来,刘博览眯起了眼睛。只是他蛮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他妈妈身体非常差,现在住在镇上的医院。齐农的爸爸齐建铭从电器厂领完遣散费后,开始在县城工地干活。99年,工人之间发生恶斗开挖掘机碾人,不慎碾断了齐建铭的双腿。听人描述,他的两条小腿像某种活着的小动物滚回他的身体边上,不停地汩汩往外喷血。
齐建铭呆呆躺在泥地上,看着空中飘下来的雨丝,在昏过去之前像刚出生的小孩那样呜呜哭起来。
刘博览和齐农十六岁左右先后辍学,在镇上开始打工。到今年都已经年满二十二岁。
摩托车在街口停了下。齐农越过刘博览,伸手掀了下陈迦行外套上的帽子说:“把帽子戴起来。”
陈迦行低头抱着奥特曼,没响动。齐农又伸手过去拉了下他的耳暖说:“装什么聋啊。”陈迦行忽然抓住他的手掌,一口咬了上去。
齐农骂着脏话要跳下车揍陈迦行。刘博览边拦边劝。三个人绕着一部破摩托车躲来赶去。
这种场景每天晚上也要发生一次。车子再启动,风又呼呼灌过来。齐农把帽子拍在了陈迦行头上。车子绕进春风街,远处就是“寂寞芳心”的霓虹街招。
陈迦行熟门熟路跳下车,掀开厚棉布帘子走进去,抱着他的奥特曼穿过舞池到酒水柜台边去。做服务招待的静宜从远一点的卡座边站起身跟他打招呼。
整个“寂寞芳心”在白天的短暂休憩之后,闷着一股旧五斗橱和烟丝的气味。它不是90年代前后那种简单的Disco Pub,它是间黑灯舞厅。一种在世纪末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寂寞的人类开始想办法解决精神温饱的产物。
五块钱入场费,舞客这个价,进去找客的舞女也这个价。整个舞厅的风格样式都是喜妹跟省城的一些成规模的舞厅学来的,舞台实木地板,红绒布窗帘,半明半暗的红绿灯光。整个舞厅分出了一大块“浅水区”和一部分“深水区”。“深水区”的灯光要暗得多。
省城舞厅查得严的时候,就会把舞客变相赶到近郊的“寂寞芳心”。舞客一般都是那么一群人,穿新式样的连衣裙,肩头露出一截起球的肉色肩带或是旧垮垮的条纹衬衫,黑皮鞋红袜子,袜子勒口上一个不明所以的金色“福”字。碎花连衣裙手臂和条纹袖手臂热烘烘地缠在一起。
常驻的舞女会和新来的舞客在暧昧的灯光底下偷聊起关于齐农的传说。她们说喜妹的老公陈利远在前几年失踪过后,产业落到喜妹手上,过不久喜妹身边就跟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她们觉得齐农要不跟陈利远失踪有关,要不就是喜妹新找的小情人。
一曲结束,舞女又拉了一个舞客跳进“浅水区”。她继续说,反正前几年开始,喜妹的地头上基本都能看到齐农。齐农常年穿件胸口的胶印图案已经斑驳的白色T恤衫,运动橡筋头裤,话不多。有人在喜妹的地头闹事,报警之后,肯定是齐农带人先到。齐农坐下来给客人递烟,说:“不着急,有事先跟我说说看?”
客人坐在员工休息室的沙发上看他,不知道这支烟到底是接好还是不接好。齐农伸回手,转着手里的烟,朝坐在身边的人笑笑。
舞曲和舞曲之间停顿了半分钟时间。舞女抹着胸口的汗,朝靠坐在一边漆皮卡座上和刘博览闲谈的齐农看了一眼。她和那个包了她夜场的舞客重新搂在一起,继续谈起三年前,她有天在舞厅跳完日场回住所洗了下澡,再回来的时候,齐农刚要领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走进舞厅。小孩一头自然卷,眼皮耷拉着困懵懵的,胸口挂着家门钥匙,捏着齐农两根手指,跟着他钻进舞厅。
那之后,这个小孩几乎每天都会跟着他们来舞厅。
熟客会点点酒水柜台和坐在柜台背后的小孩说:“小夹心,一杯杨梅烧。”陈迦行跳下小转椅,从第一层的小玻璃罐里倒一小杯出来。他把杯子放在台面上说:“九块。”
舞客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开玩笑和他说:“小孩子看这里的东西看久了,眼睛会烂掉。”
陈迦行搂着自己的奥特曼,又仰头重复了一遍:“一杯九块,给我钱。”
舞客继续调笑:“真的。而且你这是打童工,我要是去和外边人说的话...”
陈迦行看着他,过了会儿,突然抽开柜台抽屉,把里头的一叠纸钞拿出来,塞在了那个舞客手里。舞客讶然问:“你现在是在贿赂我啊?”
陈迦行眨着那双剥壳荔枝一样的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在上一首舞曲渐淡,下一首曲子还没响起的间隙,忽然站到转椅上,朝卡座那边大喊:“齐农,他抢钱!”
齐农转头,站起了身,和刘博览交换了下眼神。舞客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身高快一米九,像堵墙一样的刘博览已经过来拎着他往舞厅外面拖。
舞池里的人都停了下来。齐农靠在卡座边继续低头切着手里的纸牌。陈迦行伸手收回了小酒杯,坐回转椅上转来转去玩。
那天快结束的时候,刘博览逗他,拿他喝水用的卡通塑料杯倒了一点白葡萄酒让他尝尝。结果陈迦行酒精过敏,身上发热、起红斑。齐农边骂刘博览边送陈迦行去医院。陈迦行吃了过敏药之后,躺在齐农腿上睡着了。
是日凌晨,齐农背着睡着了的陈迦行推开镇中心医院厚重的玻璃门,走进2005年的冬天。天下起那年冬天第一场小雪。齐农咬着一支没点起来的烟,仰头看着暗蓝色的天空。陈迦行睁开眼看了一会儿四周,伸手摸了摸齐农的脸,好像要确认下在谁背上。
齐农闷闷地说:“醒了能不能自己下来走啊...”
陈迦行又把脸贴在他肩上,闭起了眼睛。他再醒来的时候,齐农躺在旁边的枕头上跟着动了动。床头的小台灯亮着。齐农挨起头,拿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然后又躺下来,看着陈迦行说:“本来就不太聪明,待会烧得更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