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但是,今日她终于想起他了。
  宁池意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他直接搁下笔,几步就出了大门,疾速乘着马车去往奚叶的新居。
  日色洒落在亭中,水面波光粼粼,奚叶随意丢着鱼食,直到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才抬起眼看过去。
  公子一袭素衣,玉簪束发,若仙鹤般出尘,踏着日光扶住栏槛,轻声询问:“奚叶,我能为你做什么?”
  还真是足够乖觉,久未见面的第一句就这样识趣,倒叫奚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她弯起嘴角笑了笑,声音放得很轻柔:“近来,你可有精进厨艺?”
  许是没想到奚叶会问这个问题,宁池意愣怔一瞬,很快收敛了神色,声音温润:“略有进益。”
  不被她垂怜的日子里,宁池意每时
  每刻都在反省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誓要将每一步都做到极致,这曾有过窘态的厨艺自然被刻意修整过。
  宁小公子从来不说大话,他说有进益那便是大有长进,奚叶满意一笑,偏过头看向在水中游弋的鱼儿,柔声道:“想必宁小公子也听说了,近来我家中多有客人,若公子不介意,过两日玉宁公主的席面,我想请宁小公子操持。”
  所谓操持,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实则就是当个伙夫罢了。
  宁池意想必也领教到了她话语里的恶意,垂下眼睑,竟是含笑应了下来:“好,此乃某之荣幸。”
  无论她想做什么,只要能再次看见她,留在她身边,做什么都可以。
  总比在三皇子府中日日无能狂怒的殿下来得好。
  他这么快应承了下来,几乎不带一丝犹豫,奚叶有些讶异地扬起眉,看着宁池意,沉默一息她才勾唇笑了笑,拍手唤来了姜芽,淡淡道:“带宁四公子去熟悉一下家中膳房,过两日便由宁四公子掌厨。”
  送上门折辱他的机会,她为什么不要呢。
  *
  秋高气爽之日,奚叶新居的宴席一如往常开办。
  虽说是宴席,其实来的不过是玉宁公主和她平素玩得比较好的上京贵女,包括常亭月、徐砚声之妹等人,眼下零零散散坐在庭院中,或簪花斗草,或玩双陆投壶等,莺莺啾啾中,倒是一片祥和。
  唯独玉宁公主一人捧着书坐在廊下,遇到困惑之处便虚心请教奚叶。
  这样的宴席说到底,不过是谢燕用以与奚叶沟通的一种方式罢了。
  正说着话,谢燕余光间瞥见一道身影,口中说的话顿时止住,瞪大了眼睛。
  嗯?这不是宁四公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他为什么捧着托盏啊?
  还没等她问出声,如天上月的宁四公子就从容放下两盏果盘,施礼告退了,留下同样和玉宁公主一样目瞪口呆的贵女们。
  奚叶注视着宁池意离去,微微一笑,眼神落回谢燕请教的策论上:“事君能致其身,是这一句有问题吗?”
  她的语调平静,不见一丝讶异,显然早就已经知道,谢燕顾不得其他,捧着书挡住脸,小声询问:“所以,这真的是宁四公子?”
  上京自然只有这一个秀美风雅、能将侍奉人的伙夫做得像闲庭信步大家公子般的宁池意,奚叶无甚在意地应了一声,随后任凭谢燕怎么追问“你是不是想好要再度成婚了”“那三哥会不会伤心死”等等之类的话,也不再多说,只催促她尽快将策论熟读解析。
  治国之策,才是根本。
  好在谢燕不过一时惊奇才追问几句,平复心情之后就乖乖看书了。
  可惜这头安静下来,那头贵女们叽叽喳喳讨论完,又推了个常亭月过来打听。
  反正与奚叶相处下来,她们已经知晓了这位昔日的三皇子妃有多好脾气,眼下一点也不带怵的,理直气壮地就让人来仔细询问。
  八卦之心可谓是熊熊燃烧。
  常亭月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对着专注看书的玉宁公主一行礼,又期期艾艾走到在一旁赏景的奚叶身边:“奚小姐,您是真的要与宁四公子成婚吗?”
  奚叶转过头,不出意外看见了这位常府二小姐,她的眼神中有好奇也有踌躇,还有一丝紧张。
  嗯……奚叶静默片刻,微微弯唇,避而不谈常亭月的问话,反而声音轻柔,语带蛊惑地询问。
  “你想要得到宁公子吗?”
  奚叶的声音很轻,却如重锤一般砸在她心底。
  常亭月悚然一惊。
  曾经的三皇子妃谈起宁四公子的语气,就像个随手可以相赠的器物,一时之间,常亭月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话。
  在她与奚叶都看不见的地方,宁池意站在明暗交错的门扉后,低垂着头,手指掐出血痕。
  她就是这样视他为轻贱之物吗?
  一场宴席结束,玉宁公主和贵女们都散去,宁池意终于有机会站到奚叶面前,他嘴角含笑,就像个没事人一般:“不知今日奚小姐可满意否?”
  满意否?
  奚叶垂手一笑,语调冷漠:“你知道我也很讨厌你吗?”
  讨厌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讨厌他永远从容不迫,视旁人为无物。
  女子的态度骤然改变,宁池意的神色僵了僵,还没等他开口,奚叶已经从他身侧走过,丢下冷冰冰的两个字。
  “滚开。”
  她又不要他了。
  宁池意心慌无比,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直至进了卧房再无旁人,一滴泪才从他的眼角滑落:“奚叶,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不可以吗?奚叶挑起他的下巴,语调轻柔,眉眼弯弯:“但我觉得你很无趣。”
  善书善画,熏香、投壶、射柳、蹴鞠,宁四公子皆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到她面前却通通化作“无趣”二字,宁池意心中轰然,绝望之意漫上来。
  要怎样才有趣?
  宁池意不明白,只是抓住机会贴在她手心,仰头看着她,眼尾通红:“什么才有趣,你告诉我,我一定能做到。”
  高洁如月的宁四公子跪在地上哭求,这画面还真是有趣。
  奚叶弯起唇,手掌贴在他的脸颊轻慢地拍了拍:“如这般,像条狗,就很有趣。”
  宁池意耳边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听见了有趣二字,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他看着奚叶,眼角泪痕未干,已经笑了起来,清雅眉眼柔和,凑上前,缓缓舔住她的指尖。
  轻柔抚慰,辗转碾磨,手指浸在温润的口腔中,奚叶垂着眼,看宁池意跪着舔舐她,不为所动。
  不拒绝,就好了。
  宁池意心下失落,不知该如何做条更有趣的狗,想起那个赵郡李氏公子李愿的做派,蓦然醒悟。
  他束起发带,慢慢掀开奚叶的襦裙,低下头。
  半晌之后,奚叶用脚踢了踢宁池意的肩:“滚出来。”
  宁池意抬起头,唇边隐带水泽,眸光柔和:“你不喜欢吗?”
  奚叶脸颊轰然,用手捧住脸,几分羞恼。
  什么贱狗。
  第133章 耍起无赖
  自打那一日之后,宁池意便大大方方留在了奚叶新居中。
  朝堂上风波不断,容淑贵妃大约是认为谢嘉越有夺嫡的可能,不断驱使燕老将军为首的一派官员上书请建德帝立下本朝东宫太子,且他们还一直拿之前的旱灾说事,指责三皇子不顾民生,为一己私利拖沓驿站奏报。
  谢春庭无暇他顾,自然没办法去寻奚叶,又兼奚子卿总是催促着与之见面,他只能一味搪塞过去。
  不知为何,虽则他的确想与奚子卿说清楚,但话到嘴边始终无法吐露出来,两人之间就维持着这样一种微妙的平衡。
  日子就在越来越激烈的夺嫡争斗中过去。
  秋风萧瑟,谢春庭倚在黄梨木椅上看着手中的密信,垂下眼,冷笑一声。
  该说不说,他的蠢弟弟做事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连莫须有的罪名都敢罗织上来。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留情了。
  当初禁院那些年的折辱,他一丝一毫也没有忘记,如今正到了可以一报还一报的时候。
  谢春庭叩了叩木桌,隐在暗处的暗卫现了身,恭敬垂首,等着他的吩咐。
  庑房外日色如金,在这一片宁静祥和中,谢春庭语气漠然道:“给父皇下的药剂量可以再重一些。”
  他的语调十分平静,没有一丝谋害身为天子的父亲的不安,有的只有果决与淡漠。
  子弑父,臣弑君,本该是大逆不道之事,由金相玉质的三皇子说来,却像是午后闲谈般自在。
  暗卫听了这话习以为常地应声,旋即迅速离开。
  脚步声停在门口,季奉拢了拢衣裳,推门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屋内殿下正看着书页,季奉踌躇几许,颇为牙疼地开口:“殿下,又抓到了一个哨探。”
  正如他们会在以四
  皇子谢嘉越为首是瞻的朝臣里安插钉子,四皇子那边也会这样做,近段时间光是抓隐而不发的哨探就颇费了他们一番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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