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唇齿碾磨间,她听见了一声男子的低笑:“未曾亲过吗?”
这话说得他好像亲过一样,奚叶不满,推了推身前牢固的身体,却只换来更凶狠的吻。
也是在这之后,谢春庭会和她说起他的筹划,会对她和颜悦色,还会为她写就满篇诗论。
奚叶当时真的以为自己感动了这个高高在上的三皇子。
梦中的画面极速流淌,一幕幕,都是前世之景。
“舍下旧有泉……”
“奚叶,你等我回来!”
“我们要离开禁院了,奚叶,你高不高兴?”
“奚叶,听话一点。”
“谁准你这么对子卿的?”
“奚叶,别太过分!”
最后的最后,是渭河旁的一幕。
她立于耸石之上,浑身血迹,回头看着那个陌生的殿下,眼神轻飘飘的:“殿下,不可以放过我吗?”
她好不容易从地牢中逃出,却被一路追击逼到渭河边。
殿下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提起剑直接刺穿她的身体,下一瞬摇摇欲坠的奚叶跌落在滚滚渭河中。
她的尸骨最后被下游的村庄发现,丢在了上京一处无人收殓的乱葬岗中。
渭河的水真冷啊,奚叶在梦中也感受到了那种刺骨的寒意,不由打个战。
经年之意,错付至此,当真是可悲又可笑。
为什么,他们要拖她入这个死局呢?
梦境褪去,眼前只有幻梦一般闪烁的深紫夜空,五色无状之物飘过来,静静地“看着”她。
这次五行之力没有再创造幻境,只静静地“看着”她。
奚叶站在虚空之中,环视四周。
它也在等待吧。
奚叶低低一笑。
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只不过金木之力流失殆尽,五行之力不得不把她拖入幻境中,等到合适的时机就会苏醒。
既如此,就一同等待吧。
第60章 枯荷夜游
秋去冬来,天气越发寒冷。
上京城中的百姓都换上了厚实的棉衣,尤其在今冬第一场初雪降落之时,家家户户都生起了炉子。看城门的小吏见街上人较往日少了许多,也早早溜回了家,寻思吃口热饭再去值守。
远远路过茗玉桥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眼,果然又看见了司农寺那个女官越谣。
越谣头脸都遮着,只有一双手漏在外面,身前放着把琴不停歇地弹奏着,曲调高亢,传到耳中忽远又忽近,怎么也落不到心里,冷风一吹又消散了。
前段时间越谣女官说茗玉桥似有瘟疫作祟,陛下听了急忙让人封锁起来,还将诊治疫病之事都交给了越谣。
这位女官协助南山堂和太医院大力培育奇效药材推广至整个大周,正是上京炙手可热的人物,也不知为何要来趟茗玉桥的浑水。
且这诊治疫病也怪得很,除了熬药、洒满石灰外,女官每日还会来茗玉桥弹奏琴音。
据说是疫病结束后恐里头的百姓住着不安稳,顺手净个宅。
这净宅效果的确不错,小吏看了眼无声无息的茗玉桥,收回眼神跑回了家。
*
谢春庭合上手中的奏折,“啪”地一摔,抬眼看着议事厅中坐着的几人,嗤笑一声:“今岁寒冷,北方风雪更烈,北地那边苦苦请求朝廷拨粮、发放棉衣给将士,以待过冬呢。”
季奉脸色不太好:“燕老将军执意要等明年春种之后才班师回朝,五万士兵冗杂于北地,可不就缺粮食与棉衣了。”
同为武将世家,其实季奉能明白燕老将军所思所想。才收回祁连山一带,若不让将士留在北地协助农人准备春耕农事,来年那广阔地带又将荒芜下去。唯有切切实实种下农物,并将田地分给百姓们,才能将收回的地界彻底掌握。
心意是好的,但燕老将军错估了今年冬天的寒冷程度。才刚初冬,就冷得上京百姓发颤,更别提遥远的北地了。
况且季奉也不信燕老将军只是纯粹为协助春耕一事才留在北地。刚打了胜仗,若应了陛下命令立马回朝,那军功岂不如鹬蚌相争,平白让那本就固守在西北防线的骠骑大将军得利。
骠骑大将军季有扬,正是季奉大伯。
他大伯本就因陛下派遣早已赋闲在家的燕老将军去往西北共同抗击胡人而十分不满,如今燕老将军打了胜仗迟迟不回,还将抵御胡人之功独揽在自己身上,大伯在家书中已经开始詈骂老将军醉心权术了。
季奉摸了摸鼻子,还好那家书他藏得严严实实的,要是被陛下知道了,恐怕得再现当年远都将军之祸。
窗外北风呼啸,议事厅中的炭盆烧得正旺,宁池意闻言也有些无奈。
大朝会时,陛下将这难题抛给三皇子,言称要锻炼殿下处理政事的能力。但缺粮之事,无外乎就是开国库、让望族和富豪募捐。
不巧的是,夏季江淮水患已经让士族出了一波血,且算起来士族还被抢夺了本应有的功劳,这回想让他们松口恐怕很难。即便殿下再度出面也未必能成。
或许应当直接让陛下开国库?
议事厅中的人议论不休,一会吵着要让士族再捐粮,一会又想让那位邵氏票号的家主拿钱,眼瞧着殿下脸色越来越不好,宁池意心中也是轻叹。
这天下纷乱,着实令人头疼。
才要开口,外头轻手轻脚走进来一个小厮,凑在殿下耳边说了句话,殿下的脸色就如云散霁开,一下充满了欢悦:“真的?”
什么真的?宁池意蹙眉。
谢春庭直接站起身大手一挥:“今日先到这里吧,明日再议。”没等大家慌乱停住声音改口“恭送殿下”,殿下早就掀开帘帐没影了。
季奉一脸不忍直视。
宁池意迟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他这些时日在内阁忙于编修大典之事,有时便顾不得殿下这边,倒是季奉闲着没事天天往三皇子府跑。
季奉撇了撇嘴:“还不是三皇子妃,听说病了很久迟迟不醒,殿下心里记挂得很,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跑过去看人家了。”
三皇子妃病了,之前殿下不是说无碍吗?
还有,为什么季奉对殿下与三皇子妃的事了如指掌,自己好似被隔绝在外了。
是错觉吧。
宁池意心下微顿,掀开帘帐,缓缓迈步走在回廊上。
远处琅无院被风雪笼罩,昏沉中可见一男子身披黑氅,大步往里走去。
殿下,看起来真的很在意三皇子妃。
季奉伸长脖子望着殿下远去的背影,怪腔怪调的:“殿下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兄弟。”走得那么快,等会三皇子妃根本没醒,又让殿下白高兴一场才好。
反正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回了,先前殿下也是说着说着话,一听小厮来报就迅速离开,等不了一会就灰头土脸地回来。
今日这般兴高采烈,等会又面色灰败重召他们回来才好玩。
不过风雪迷眼,能不管那烦恼政务了也好,季奉揽住宁池意的肩膀挤眉弄眼:“状元郎,要不要去德盛楼喝杯花酒呀~”
身后季羽和程溯等人一脸期待。
冬日天寒地冻,还是喝口酒暖和些。
倒还真有兴致。
宁池意失笑,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朗声道:“也好,今日不醉不归!”他一甩衣袖,几
步跨下石阶出门翻身上马,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话:“谁最后到德盛楼谁付账!”
嚯,这厮还学会耍赖了,季奉急忙上马,哪有他武将出身还输给文臣的道理,他一催马腹,疾驰而去。
季羽和程溯等人也不甘示弱,几道身影在细小雪絮中往远处奔驰,激起一地薄雪,似漩涡打转。
琅无院中,谢春庭坐在床沿边看着依然昏睡不醒的奚叶,面色冷得不像话,一字一顿诘问:“你不是说,她好像醒了吗?”
越谣面如土色,方才她是真的看见奚叶的手动了,但现在整个人又如往常一般毫无声息,她硬着头皮:“或许下官看错了……”
谢春庭抚了抚奚叶的脸颊,手下那块肌肤寒冷刺骨,不知是外头天气缘故,还是她身体原因。
他没有再逼问越谣,而是看向跪在一旁神情凄凄的姜芽:“去为你家大小姐再搬个炭盆来。”
姜芽连忙起身照做,但炭盆搬来了,奚叶的脸还是一样的冰冷。
内室四处围得严严实实的,里头暖如春昼,谢春庭恍若未觉,只一味替奚叶掖好被褥,又替她搓着手,本就好看的眉眼溢满柔情,越发显得面如冠玉。
待到一日的复苏做完,谢春庭才起身看着越谣不咸不淡道:“先前是你说赵太医那般扎针诊治无用的,你最好能拿出点真本事让她醒来,而不是躲在她的庇佑下享尽声名。”
当时七日之期已到,赵太医依旧束手无策,是越谣叩响了三皇子府邸大门,说她曾为鹿鸣山修士,可以以术法功效救醒奚叶。
谢春庭同意了。他本就怀疑奚叶是耗尽术法才会陷入梦魇迟迟不醒,如今越谣这么个有经验的人现身说法,加之她本就是南山堂的人,与奚叶也早就相识,他不必担忧秘密泄露危及奚叶,自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