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杀得这么利落,倒免了他动手。
  李刈转过身,脸上
  哪还有一丝笑意,满是嫌恶:“还不快把这死人处理了,放着等我给他建衣冠冢么。”
  当日还高高在上梗着脖子,这么快就死得其所了。李刈摇了摇头,嘴里哼起“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慢慢走远了。①
  留下小厮一脸困惑。
  大人怎么唱起《窦娥冤》了。
  *
  奚府。
  奚景弈正在院中练着剑,瞧见时辰不早了,收了剑往大厅走去。
  八仙桌前只坐着个半大的小孩,高高兴兴地喝着四软羹,见奚景弈来了,像模像样地行礼:“见过兄长。”
  奚景弈将奚时域抱起来抛了抛,听得小孩清脆的“咯咯”笑声,把人放下来,扫视了一圈服侍的丫鬟,忽地皱起眉:“你姐姐又不来吃饭吗?”
  奚时域扒拉着饭,连连点头:“是呀,姐姐说她不舒服。”
  奚景弈坐了下来,有些不解。
  昨日奚子卿还说去三皇子府找奚叶妹妹,怎的去了之后就魂不守舍的,早膳不用,现下午膳也不吃了,一整天都待在房中。
  他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吃饭。
  归家两月有余,偌大一个奚府每逢用膳之时只有他们几个小辈,父亲忙于政务常在宪台草草吃一顿就完事,嫡母更是多年待在佛堂吃斋念佛,奚叶妹妹已经嫁去三皇子府,现下连奚子卿也不来吃饭了。
  还真是寂寞啊。
  云柯尹也早早告辞回了长安城,奚景弈戳着碗中的米饭,长吁一口气,还不如留在鹿鸣山呢,好歹师兄师弟一起吃饭热闹。
  午膳简单用毕,奚时域又回了书房温书,奚景弈认命地提起剑继续操练。
  上京连个妖也没有,也不知道每日练剑是为了什么。
  奚景弈抽出剑,正要再试试妄崖长老那一招劈天剑法,余光瞥见回廊上神色匆匆的奚子卿,连忙兴冲冲地跑过去:“子卿妹妹!”
  奚子卿停住脚步,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奚景弈,微一行礼:“兄长。”
  奚景弈挠了挠头:“你怎么了?昨日不是说要去和奚叶妹妹说说话吗?”
  姐妹融洽,他本来还很开心奚子卿想通来着。
  见奚景弈又提起奚叶,奚子卿拉下脸:“兄长要是只记得她一个个妹妹,往后就别找我说话了。”
  他又什么时候只记得奚叶妹妹了,奚景弈睁大眼睛,解释道:“我是看你今日心情不好,想着是不是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奚子卿一想起昨天宛如厉鬼逼迫自己的奚叶身子就颤抖起来,她神魂不定,已然到了一个临界点,闻言看着奚景弈讥诮一笑:“若我说,昨日哥哥眼中温柔可亲的奚叶,一路拖行用刀抵着我,逼迫我在三皇子面前说出大逆不道之语呢?”
  这一长串话,听得奚景弈愣愣的,他张了张嘴,最后弱弱说了一句:“奚叶妹妹从来不会用刀……”
  这是怀疑她撒谎了?
  奚子卿冷笑,语调鄙薄,斩钉截铁:“奚叶就是个贱人!”
  如斯贱人,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害得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错,连昔日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三皇子也轻而易举转变心思。
  听奚子卿又这般言行无状,奚景弈失望透顶:“你为何总是对奚叶妹妹心怀恶意?”
  作为一路见证两个妹妹成长的兄长,奚景弈一向了解奚子卿作为嫡女的傲慢,当年奚叶妹妹母亲去世后,奚子卿便对其肆意欺辱责骂,便是长大了开了蒙,学习了孔孟之道,这应有的孝悌却是只学了一半。
  奚子卿大怒不止,话都不想说,一把推开奚景弈快步走出回廊,粉瓣裙裾掠过廊边摆着的名贵秋菊,如蛱蝶飞远。
  留下奚景弈愁眉苦脸。
  *
  窗外竹叶沙沙声响。
  宁池意缓缓展开书桌上的一幅画。
  画中窈窕美人侧卧枯枝桃树下,顾盼生辉,一袭素白衣裙也难掩容色之美。
  画已作完,但美人始终无影无踪。
  宁池意垂下眼轻叹。
  或许她当真是鬼怪,不然为何遍寻上京始终不见。
  只怪相见一幕太过心旌摇曳,隔了这么久,宁池意心跳仍然不能停歇。
  罢了。
  求而太过,是为着相。
  他将画收起,放进锦盒中,唤来贴身小厮:“将此画收在古籍库中吧。”
  小厮接过锦盒,有几分不解。公子为这画曾多日独自安坐竹林一笔一笔描摹,画成也时常展开观赏,如今怎么要收起放在存放积灰古籍的书库中了。
  但公子吩咐,小厮自然不敢有异议,闻言应声就要退下。
  “等等——”宁池意喊了一声,又停住。
  小厮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公子。公子蹙着眉,仿佛踌躇不定,如清透温润美玉染上了一层阴翳。
  最后,公子还是缓缓吐了口气:“去吧。”
  小厮不敢多言,抱着锦盒退出书房。
  *
  和宁池意、季奉分开后,谢春庭径直驾马回了府,不过几息就到了。他从马上下来,一路疾奔至琅无院。
  里面的侍女见了他忙要行礼,却被他阻止:“三皇子妃醒了吗?”
  不出所料,侍女们摇了摇头。
  谢春庭掀开帘帐,坐到了奚叶身旁,看着女子恬静的睡颜沉默下来。
  “去请赵太医。”
  她又如当初那般情境无法苏醒了,所谓的梦魇之症其实也是耗尽了术法的表现吧。
  谢春庭有些迟疑,不过那时候她就会术法了吗?
  赵太医来得很快,打断了谢春庭的胡思乱想。
  有了之前的经验,加之建德帝那一次十分相像的梦魇之症,赵太医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多了。
  施完针,赵太医又拿出南山堂的奇效药株交给侍女拿去熬煮。
  谢春庭看了,也想起了当初赵太医的惊呼,不由好笑道:“赵太医如今也肯用南山堂的药材了吗?”
  赵太医“咳咳”两声,尴尬地捋了捋胡子。越谣除了日常指点司农寺那群官员培育药株外,剩下的时间都在太医院做事,前段时日她硬逼着自己喝了碗汤药,说来也奇怪,赵太医多年的老寒腿还真好了,如今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丝毫不输年轻太医。
  这实例活生生在眼前,赵太医要再死守那奇效药株不过是寻常南天竹,也显得太迂腐了些。
  大约南山堂的确奇特?
  赵太医摇了摇头,嘿嘿一笑,叮嘱道:“殿下,这汤药记得每日一服,老朽也会定时为三皇子妃扎针,七日之后再看看有没有效果。”
  谢春庭点了点头,眼神落在奚叶紧闭的双眼上。
  本就是她培育出的药株,用在她身上,会有效吗?
  汤药熬煮好,侍女本想喂三皇子妃喝下,殿下却接了过去,他语调淡淡的:“你们退下吧,本殿在这里就行。”
  侍女喏喏应是,几人都一起退了下去。
  琅无院内室只有他与奚叶了。
  谢春庭一手端着汤药,另一手扶起奚叶,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环抱着奚叶,舀起黑褐色的汤药,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确定温度不会烫伤她,才慢慢送了进去。
  就这样一勺一勺,一碗汤药才终于喂完。
  谢春庭缓缓放倒奚叶,为她盖好被褥,视线落在她苍白的唇色上,忍不住凑近亲了一下,也尝到了苦涩的汤药。
  奚叶奚叶。
  谢春庭喃喃呼唤,但没有人回应他。
  没有人回答,谢春庭也依旧叫着她的名字,那张姿容绝艳的脸上难得写满执拗,似不把人叫醒不作罢。
  叫着叫着,谢春庭的眼眶红起来,他看着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女子,心内流淌过缓缓温水,抬手抚过她柔软的发丝。
  奚叶我只有你了。
  奚叶你什么时候会醒来。
  奚叶,我真的好喜欢你。
  奚叶奚叶,空旷的殿内,身影空寂的三皇子叫了很多遍名字,小小声的,固执的。
  永不停歇。
  *
  奚叶做了一个梦。
  梦中也是这个时节,当时的谢春庭还没有脱困禁院,每日
  冷着脸一言不发,眉眼阴郁,不是躺在木板床上数蛛网,就是写着一封一封她看不懂的信件。
  奚叶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让他笑一笑。
  又是一日,谢嘉越来闹事之后,奚叶急忙从柴房中奔出来扶起气喘不已的谢春庭,忙忙询问:“殿下你怎么样?他们又踢了哪里?疼不疼?”
  被她这样一迭声追问,原本低垂着头沉默的殿下忽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滚烫,看得奚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不由抚了抚脸颊:“殿下?”
  下一瞬,眉眼凌厉的少年扳过她的脸狠狠亲了下来,血腥气浓烈席卷过全身,奚叶战栗不已,不得不拉住谢春庭的衣袖,睫毛猛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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