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只要能帮到姐姐,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收回荫离瀑。
  外头小厮恭恭敬敬行礼:“十三公子,二老爷来了。”
  微生愿勾唇一笑,那张妖异的脸上全是恶趣味,他挑起眉:“请二老爷在正院等候片刻,本公子即刻就来。”
  小厮喏喏离去。
  微生愿随意转了转手中的狼毫笔,残余的墨汁倾洒在宣纸上,瞬间浸染了那一丛刚画就的兰草。
  他的眼神漫不经心,空洞洞的眼眶里尽是冷酷。
  人间这些人,还真是一如既往道貌岸然呢。他倒想看看,这些人的假面什么时候会被撕下。
  李刈被请进正院时心中其实是有些不快的,他化名为外地商人李二,与这赵郡李氏的十三公子来往共谋大事,往日都是这李愿来见他,不知今日为何一定要他来赵郡李氏。难道有什么要事相商吗?
  不过说起这位十三公子,李刈被刀疤横贯的脸庞上倒是有一丝讶异。当日李愿求到自己面前时,他只是想着陇西李氏残余势力不多,若能多得一分赵郡李氏助力对钺儿上位会更有把握,这才准许了他的合作。
  没想到,这位十三公子瞧着极为年轻,行事倒是狠辣果决,虽是旁支身份,却一下把整个赵郡李氏握在了手中。
  李刈喝了口茶水,倒真是江山代代才人出,这年轻一辈行事如此不留后路,确实让他有几分叹服。
  微生愿走进正院时,李刈正端详着赵郡李氏架子上摆着的各色珍玩,他随意一行礼:“二老爷。”
  李刈回过头,看向这个比自己侄子年轻几岁的少年,明明只是个极年轻的少年,心思却深不可测。他皱起眉,沉声道:“我还未问过你,你作为赵郡李氏子弟,一心一意为我陇西李氏卖命,何意?”
  往日两人来往也仅有三次,且都是就赵郡李氏安插人手叙话,担心外界不明人马,不过匆匆一叙,李刈这是第一次有机会细细盘问他。
  面前这个年轻的十三公子抬起头微笑着,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提出这样的疑问,声音从容:“大人知道,我乃旁支子弟,在赵郡李氏中出不了头,还不如向大人卖个好,将来三皇子登临帝位,许我家主之位即可。”
  这都是常见的理由,李刈没有松开眉头,心内疑心更甚。这少年口口声声贪图赵郡李氏家主之位,但据他所知,现下这赵郡李氏已经大半被这十三公子掌握,假以时日,这整族泰半都会落于他手,到时候一个区区家主之位又有何难。
  见李刈依旧盯着自己,微生愿缓缓一笑,眼神微闪:“至于为何攀附大人您,告大人知,我曾于偶然间见过三皇子妃,我倾慕三皇子妃,若能使得三殿下与她分开,大人也能借由博陵崔氏之手重整士族,合纵连横,岂不更好。”
  竟然查到了博陵崔氏这一层?李刈踱步坐回位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心里急速盘算着。
  当初琦玉本与博陵崔氏的大公子有婚约,哪知后来建德帝对琦玉一见倾心,硬要纳她进宫。两族之间婚约作罢,当时博陵崔氏就老大不高兴来着。
  也是因此,后来陇西李氏覆灭时,博陵崔氏就警告其他几族不得轻举妄动,只隔岸观火。
  李刈死里逃生之后,一直想整合五姓七望所有士族之力。当初江淮水患一事,他便借由开放粮仓契机去见了崔氏家主,隐约提及了两族再结秦晋之好的打算。
  博陵崔氏当时不冷不热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随着三皇子重新受到重用,他们压在这一边的赌注也越来越大。李刈知道他们动心了,但钺儿已经娶妻,将来这皇后之位该当如何还是件烦心事。
  也因此,李刈几度想要下手除了那个三皇子妃,但囿于如今局势不明始终没付之行动,此时听这个李愿正巧说中自己心愿,李刈面色微顿。
  是巧合,还是故意?
  第50章 秋叶宴席
  微生愿见李刈表情动容,声音轻轻的,再添了一把火:“二老爷,殿下若能与士族缔结婚约,将来为帝必不会如今上般赶尽杀绝,相反,殿下会始终牢记帝位从何处而来。”
  他抬眼与李刈对视,微笑着:“二老爷以为如何?”
  这一番话切实戳中了李刈一直以来的隐忧,痛得他面目都狰狞起来。
  何尝不是这般唇揭齿寒!
  建德帝想治下清明,想让天下寒族跃入龙门,自然要舍得下士族。但他也不想想当初是如何通过笼络士族才得以站稳脚跟。
  登基十几年间,巽离在外虎视眈眈,又有西北胡人大乱,如果不是士族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粟米粮草,他怎么可能坐拥如今的天下?
  但他利用完毕,竟举起屠刀,将陇西李氏斩杀尽,逼得妹妹自焚宫廷,只留下一丝血脉。
  他该死!
  李刈气息不稳,脑海中满是嫉恨之意,捏着茶盏的手晃动,竟有些克制不住杀戮之心。
  他忍了又忍,才终于将那股恶念按下去,放下茶盏,那张被刀疤横贯的面容也有了一丝笑。
  面前这个年轻少年将明面之心和暗地之心皆剖析干净,句句都深合他意,虽有私心,这私心却与他无碍,相反还可算得是个助力。
  李刈不由抚掌大笑:“好,如此你我所求一致,我自然会助你。”
  微生愿轻声问道:“那,博陵崔氏那边……”
  李刈知道这十三公子的未尽之意。博陵崔氏不同于他们另外几族,除却为官者,待在上京城中的仅是一些看守门户的不入流族人,大多数依旧居于封地崔邑。
  若当真决定结为秦晋之好,李刈想自己还得亲自去一趟博陵郡才是。
  李刈并未在意,晃了晃茶盏道:“此事不难,我行走商队间,待时机合适便会动身。”
  微生愿施礼:“二老爷英明。”
  因是俯身动作,李刈自然没瞧见这个极年轻的少年脸上写满了诡异,他一味畅想着谢春庭掌权之后的美好图景。
  若能够通过姻亲重归于好,士族固若金汤,
  贤侄也能得到更多助力,以待登上高位,报仇雪恨。
  李刈那张刀砍疤痕的脸上满是阴毒。
  建德帝,他该死!
  他仰头猛一口喝完茶水,站起身。
  一番话说完,李刈自觉大计已定,没了闲话心思,转头看了下赵郡李氏的十三公子,眉毛扬起:“你今日特意邀我前来,原是想说这件事吗?”
  微生愿嘴角一丝浅浅笑意,语调缓慢,是端正的小辈姿态:“正是,我担忧二老爷与殿下所求不同,到时或许会造成舅甥不睦,特此与二老爷确认一番。”
  如今确认了,微生愿嘴边的笑意就更为浓郁。
  李刈闻言心中顿了一下,他那个好外甥是否如他所想,李刈其实并不确定。但自打陇西李氏覆灭之后,他一路生死存亡奔逃如犬,而今若鼠辈般隐匿于京,为的自然是血债血偿。
  谁,也不能阻挡。
  他短笑了一声,阴戾尽显,掀开帘幕,迈步走出大门。
  微生愿勾唇一笑,也跟了上去。
  李刈走得很慢,微微躬身,廊下曲折,秋风吹荡,身前那少年介绍着赵郡李氏庭院的布局,说起还缺什么花木品类,李刈也心不在焉地记下,两人对外就是一副花铺商人上门问及主人意愿的做派,瞧不出别的端倪。
  李竞闵一边扫地,一边偷偷挪动着脚步往这边看来。
  待越过小厮人影,看清花匠脸上那道从额角至下颔的醒目刀疤,他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其润早晨还和他说起这李刈今日会来家中与李愿商讨大事,竟是真的。
  他眼神轻蔑,左右扫视两人一圈,心中不屑。一个全族被灭的无权族人,也就李愿这等小人会甘心被他驱使。
  李竞闵故意等在一旁,待李愿从青石台阶走下时,他故意凑到那落后几步的“花匠”面前,状若无意般扫起落叶,尘灰飞起,连带着杂物也一并扫到李刈的衣摆上。
  李竞闵“呀”了一声,丢开扫帚连连拱手:“真是不巧,阁下挡着我洒扫了。”
  李刈本来心里想着事,被落叶尘灰一扬倒是回过了神,听得这人说的话不由皱起眉。
  这赵郡李氏家风竟如此奇特吗,客人路过还要为洒扫小厮让路。但看了看这所谓小厮的打扮,李刈顷刻会意。
  锦衣绸缎,黑发鲜亮,眉眼不错,这是赵郡李氏的哪位公子吧,且大抵是被李愿收拾过后分配到庭院洒扫,心中积了怨气无处发泄的公子。
  不过耍威风耍到他头上来了。李刈冷笑,目光盯着眼前这不识相的公子,半眯起眼。
  李竞闵却没注意李刈越发难看的神色,眼神瞅着一旁老神在在的微生愿,神情桀骜。
  你看着吧,我可不是你这等谄媚小人。
  李竞闵抬起下巴:“真是对不住啊。”
  说着对不住,神色却高高在上,半分没有道歉的真心实意。
  李刈面色铁青,从前陇西李氏在时,他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但一路东躲西藏逃亡,李刈早已看尽人情冷暖,此时也只能忍着气道:“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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