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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除非,有人提醒了她。
  慧玄还是歪着头,眉尖微微一挑。他似乎对太后的这个问题感到真心的意外,然后便是困惑,神色间有一股不似作伪的无辜:“可是皇后有孕之后,檀越就再没见过她。”
  “你是没见过,但皇后可没忘了你。”段知妘笑了笑,“年关时节,她不是还派身边的女史去西觉寺给你送年礼了吗?”
  “那是皇后慈悲,给全寺僧众的赏赐。”慧玄语气微有急切,好像很着急跟太后解释,“当时住持师兄在宫中拜忏,只能由檀越来……”
  段知妘打断他:“那梁女史后来又去找过你几次,是不是?”
  慧玄神色微微凝固,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
  “是,”他的声音低下去,“那是因为皇后想喝家乡的吴茶……”
  段知妘冷笑了一声:“吴茶贵逾千金,你倒是会献殷勤。”
  慧玄的脸发白了。段知妘一双眼睛如刃,恨不得在他脸上细细地刮下一层皮肉来。只是这样的两句盘问,他真的会惊慌恐惧吗?还是他心里清楚,适当的失措才是对上位者最好的麻痹?
  段知妘又歪坐好,仍旧把脚伸到他怀中。慧玄低着头,无声地继续给她捏脚,听见太后慢悠悠地说:“你这样帮她,谢郯泉下有知,会念你的好吗?”
  一片指甲突然过分用力地嵌进她的脚心,然后又极快地松开。慧玄低着头,像是没听到那个名字。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的反应才是真的。段知妘盯着他一片浅青色头皮,从他的隐忍中获得了某种残忍的快意。
  然后慧玄轻声道:“太后疑我,自是檀越做得不对。只是檀越不明白,我能去提醒皇后什么呢?”
  一片短暂的静默。段知妘转过脸,又拈起一颗葡萄,不动声色地剥出青绿的果肉。
  他不知道她针对皇后的谋划。她从来没有像信任温峻一样信任过他。
  段知妘轻轻地把葡萄含进嘴里:“以你的智计,猜出来不难吧?”
  “太后太看得起我了。”慧玄抬起头,“君心不可知,则君威不可测。檀越不敢。”
  段知妘垂下眼打量着他,她光|裸的脚抵还抵在他的胸口,有一种将他牢牢踩在脚底的感觉,于是她又多看了两眼。
  多么漂亮的一张脸,让权倾南朝的谢太尉为他神魂颠倒,堂堂长沙王也被他三言两语就送上绝路。但他们都死了,现在他在她的脚下。
  “知道就好。”段知妘脚下用力,抵着他的胸口往后推,朝他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慧玄低下头,原本捏在脚踝处的一只手往上移,沿着小腿的曲线无声地往上滑。
  云屏公主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传了进来:“额珂!”
  “公主!慢着!”
  段知妘本能要收脚,有那么一瞬间,慧玄没放手。她几乎以为他是故意的,哪怕只是一瞬间,他也想钳制住她。但是这一瞬快得像一个错觉,慧玄躬身后退,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僧袍,展开披在身上,掩住了背后的鞭痕。
  段知妘坐直:“你走吧。”
  慧玄低着头,迅速整理好衣物,从门口走了出去。
  云屏公主果然在门口,只是被察察拦住了。见他出来,还很有礼貌地合十为礼:“国师好。”
  慧玄连忙还礼:“檀越见过公主。”
  云屏公主抬头看着他:“国师又来给母后讲经吗?”
  慧玄一笑:“是啊。”
  段知妘也走出来,身上已多披了一件衣服,站在门口对女儿笑:“辉儿,不要打扰国师。”
  云屏公主便又朝慧玄行了个礼:“国师走好,云屏不送了。”
  慧玄低头看着她,唇边的笑意更深:“多谢公主。”
  他转身往外走,听见云屏公主扑进母亲怀里的声音,段知妘温柔地问她又去哪儿了。
  “我去看小宝宝了。”云屏公主心情很好地宣布,“额珈说,我以后想去看就可以去!”
  “真的吗?”段知妘笑着,“你额珈亲口跟你说的?”
  “嗯!”小女孩的声音很雀跃,“等姐姐跟额珈出征以后!”
  段知妘顿了顿,跟她确认:“额珈又要出征?”
  “嗯!姐姐也要出征
  !”
  慧玄脚下一顿,还想再听两句似的,但察察已经掩上了门,隔绝了母女两个的谈话声。慧玄不动声色地快行了两步,走出了长霄殿。
  他被拜为国师,乌兰徵准了他车马入宫的特权。等着接他的马车就在长霄殿侧的甬|道上等着,黑衣小沙弥已经等得十分困倦,头一点一点,靠在车辕上快睡着了。等慧玄走近,他又突然清醒过来,赶紧找出轿凳,服侍他上车。
  但是慧玄若有所思,一只脚分明已经踩上了轿凳,却又停住了。小沙弥抬头看着他,见他回过头,神色复杂地朝长霄殿瞥去了最后一眼。背后的鞭痕被僧衣摩擦,带来不容忽视的灼痛。但那还不是最痛的。
  “国师?”小沙弥不敢催促,只问,“不出宫吗?”
  慧玄转回头,从轿凳上放下了一只脚。
  “再等一等。”慧玄整了整衣袖,突然道,“我要去见皇后。”
  第83章
  皇后突然向陛下提议,东征的时候,把国师也一同带上。
  这是一个相当奇怪的要求。“国师”只是奖励性质的虚衔,皇帝并没有在任何政事上问过慧玄的意见。甚至乌兰徵本人都还算不上笃信佛陀,连听国师讲经都很少。
  所以乌兰徵一开始没应,明绰费了半夜的口舌功夫,讲慧玄还在俗家时是如何以区区三百人就一路潜伏进京,挟持公主,险些造反成功的,以此来证明此人在用兵上颇有见地,是个可用之才。他有心报国,乌兰徵要做明君,得用他。
  明绰软声软气,“明君”的迷魂汤是一碗接一碗地灌。可惜乌兰徵太了解她了,反而不吃这套。
  “险些”成功,那就是没成,这叫什么有才?挟持公主,犯上作乱,这叫什么“有心报国”?——更不用说一个大雍的臣民,对大燕谈什么报国之志是不是也有点儿张口就来了。
  乌兰徵最后陈词,处置温峻那会儿就对此人起过杀心,果然当初就该一起杀了。
  明绰本来还想着有事儿求人态度不能太横了,说到这儿就没耐心了。张嘴就讽刺乌兰徵不也是“险些”收回了洛阳呢。再说当年挟持公主,犯上作乱这些事儿,这杀不杀留不留都是萧盈做主,要乌兰徵在这儿主持什么公道?
  她没好气了,乌兰徵又松口了。人也不是不能用,就是好奇,国师一向是太后的人,怎么如今竟是皇后来替他谋前程了。
  明绰听到这儿就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说国师前两日在太后那里“讲经”,险些让云屏公主闯进去。
  乌兰徵听完就好一阵没言语。他在太后的私德一事上一向装聋作哑,近臣们私下议论,只说陛下还是太好颜面了,一味放纵了太后。唯独明绰很清楚他什么心思,他根本就是自己心虚,没立场管。但乌兰徵从来不提,明绰也不想轻易地去戳破此事。
  如今皇后把云屏公主抬出来,乌兰徵多少疑心她是随口说的,长霄殿里这种小事,皇后怎么会知道?但她提醒的并非没有道理,如今公主大了,太后还这样不知道忌讳,这种事情想来也是早晚会发生的。乌兰徵脸色阴了半天,最后只道,明日传他进宫,谈一谈吧。
  其实云屏公主差点闯进去倒是真的。慧玄那天从长霄殿出来就来求见了皇后,告了声罪,便把僧袍一脱,给她看背上鞭痕累累。
  与其说他是“有心报国”,不如说是来跟皇后求救。他从云屏公主三言两语里听到皇后也要随军出征,所以冒险前来相求。他知道此举有挟恩图报之嫌,但等陛下和皇后都离开,长安定会重新落入太后的掌控,到那时……
  明绰没有听他说完就轻声打断了他:“好。”
  慧玄有些错愕地抬起头,似乎不敢相信她竟会答应得如此轻易。
  “国师不是也说了吗?”明绰从地上捡起僧袍,盖到了他背上,垂着眼睛,似是不忍看,“我与国师之间,有故人之谊。”
  次日,乌兰徵召慧玄入宫,密询粮草策。上一次他就想一举收回洛阳,再谋冀辽,那一年收成尚可,都有些艰难,今秋收成还不及那年,粮草就成了乌兰徵眼下最大的难题。慧玄早有准备,献“围点打援”“就地取粮”和“兵农屯田”三策,一谈便是半日。
  明绰听剑器阁的人来报,说陛下亲自解了慧玄的僧袍,一剑劈断他手中佛珠,命他还俗入仕。当日晚些时候,旨意便从宫中传出,陛下封了一位“方千绪”为参军,领军师职。
  随后不久,皇后要随军出征的消息也传了出来,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强烈反对。明绰怀孕之后就没有再上过大朝会,隔了一年头一次在大朝会上重新露脸,就被劈头盖脸地指责她有染指军政之心。
  但这次其实是乌兰徵的意思,骂她也没用。吵了两天,皇后突然下了道旨,把后宫一位泰赤哈氏抬到了贵妃的位置上,补了原本陈云出的缺。紧随着晋封旨意来的,便是皇后将皇长子暂时托付给泰赤哈贵妃照顾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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