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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她撑不到,还有我。”
  明绰猛地抬起头,看见梁芸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门口,手中不知道哪里多出来了一把短刀,刀刃上还淌着血。血房里没有一个人带了兵刃,一时之间都不敢拦她,察察下意识地把段知妘护到了身后,但是梁芸姑也没有朝她动手,只是快步走向了明绰。明绰无力地伸出手,一下子就软倒了下来:“芸姑!”
  梁芸姑把她撑起来,在她耳边飞快地说:“冬青已经跑出去了……撑住。”
  明绰含着泪点了点头,浑身都抖得厉害。梁芸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又道:“溦溦不怕。”
  明绰摇了摇头:“我不怕。”
  脚步声这才从外面传过来,奉命守着梁芸姑的侍卫迟疑地站在外面,不敢随意进血房。段知妘恼怒地低喝了一声,那人才连滚带爬地进来,臊眉耷眼地汇报,跑了一个,没追上。
  段知妘反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梁芸姑让明绰坐在地上,自己站起来,拦在了她的身前。明绰抬起头,突然看到她腰侧好大一片血渍,已经浸透了衣服。
  段知妘转过头来,有些失控地喊:“现在去叫陛下也来不及了!”
  “谁说我们是去叫陛下了?”梁芸姑举着刀,突然笑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已经皱巴巴的信,递了出去。她的手抖得厉害,信上也沾了血。段知妘脸色铁青,推了身边的产婆一把。那妇人颤颤巍巍的,生怕梁芸姑的刀落下来,拿了信就赶紧跑回来交给了段知妘。梁芸姑看着段知妘的脸色慢慢地变了,这才慢条斯理道,“袁氏兄弟已经陈兵风陵渡口,冬青只要跑出去,放个信号,大军就会往长安来了……太后才要想想,该怎么跟陛下交代吧!”
  段知妘一把把信揉成一团:“虚张声势!若有大军异动,我怎么会……”
  “皇后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当然不会知道!”梁芸姑厉声打断她,“今时不同往日了,太后,你说呢?”
  段知妘咬紧了牙关,似是在掂量这里面有多少真实性。风陵渡口离长安十五日的路程,他们要派人去报信,绝不只是“放个信号”这么简单,除非皇后沿途都安插了自己的人,只要长安有信号,就会一个驿站一个驿站地往下传,她根本来不及阻止——但这不可能吗?要做到这种安排,对皇后来说易如反掌。
  段知妘再一次低头,把信上每个字都看了一遍。萧明绰竟然早已想到要向建康求援,这说明她好几个月之前就已经起疑了,而段知妘直到这次她退回乳母才意识到自己露了破绽。萧明绰本来应该“难产而死”,就算建康那边再不高兴,也不能怪到大燕头上,毕竟女人生孩子就是九死一生的。可是现在,萧明绰已经把她这条后路断了。就算她能哄过乌兰徵,萧盈也会强迫乌兰徵处置太后来为他妹妹的死负责。
  棋差一着。竟然就差了这么一着。
  段知妘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有个好兄弟就是不一样啊。嫁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替你撑腰。”
  明绰冷笑一声:“太后既然看中了我能为大燕带来的好处,就早该想到这些好处都是有代价的。”
  段知妘不紧不慢地把染了血的信纸重新叠好:“你就不怕我去跟陛下说,发现你私通母国,对大燕不利,把你就地诛杀了?”
  梁芸姑紧张地把刀举得更高一些,但是明绰一点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平静道:“或者,太后今夜从来没有出现在长秋殿。是我自己没留心,不慎早产。大雍的军队为何会出现在风陵渡口,自有我去跟陛下解释,跟太后无关。”
  段知妘眉毛高高地一挑,意外地看着狼狈跪坐在地的女人。萧明绰真的会这么轻易放她一马吗?还是为了先活下来,信口许诺?等到乌兰徵一回来,她就会马上反咬一口?
  明绰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信已在太后手中了,太后随时可以去告诉陛下,我是如何私通母国,对大燕不利的。”
  段知妘不由咬了咬牙。这样的对手太可怕了,她应该一击致命,若这次失手,以后萧明绰把她当成敌人,会更不好办。可是她连自己亲儿子的命都不在乎,段知妘今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着抢走那个孩子了,到时候她要跟乌兰徵解释的事情就太多了。
  “好,”段知妘终于退了一步,“你赢了。”
  明绰一句话都没说,梁芸姑也还是举着刀,直到段知妘带着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梁芸姑才软倒下来,刀“当啷”一声,落在了她的脚边。
  “芸
  姑!”明绰艰难地往前膝行一步,伸手去摸她腰上那块血渍。血还在流,像是什么活物,飞快地爬满了她半个身体,而她脸上的血色才在飞快地消失。明绰想喊,却哑得根本出不了声。她怀里的孩子还在哭,梁芸姑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嘘,别吓着孩子……”
  明绰泪如雨下,还在徒劳地叫人:“去叫太医……”
  梁芸姑摇了摇头:“都伤得不轻,就冬青一个还能动,跑出去了。”
  明绰:“她真的去调兵了?”
  梁芸姑苦笑了一声:“兵马哪里会来得这样快?哎呀……溦溦真是聪明,我随口说一句,你就知道该怎么做……”
  明绰想摁住她腰上的刀伤,却把她碰疼了,梁芸姑只好把她的手抓起来,握在自己手里,继续往下说:“我让冬青去西觉寺找慧玄了。溦溦,这次多亏了慧玄提醒,才能早做准备……你不要再计较以前的事,此人可用……”
  “好,”明绰点着头,“我用他,我用他!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梁芸姑笑了,低下头看着已经哭累了的孩子。明绰到底没什么力气,划也就是划了一道很浅的口子。但毕竟是新生的婴儿,又是早产,瞧着可怜,梁芸姑皱起眉,半埋怨似的:“怎么这么狠的手啊……”
  明绰说不出话,梁芸姑却又道:“狠一点儿好,心狠了,才斗得过他们。我就放心了。”
  “你不要放心……”明绰耍赖一般,“你不许放心!”
  梁芸姑似是连眼睛都睁不动了,却道:“我听见你叫母后了,你该多疼啊……”
  是疼。明绰从来没有经历过那种疼痛,可是跟现在比起来,明绰竟然觉得生产的痛苦都不值一提。
  “没事,没事……”梁芸姑安慰似的,还想把她搂在怀里,跟小时候一样安慰她,“不疼了,过去了,孩子多漂亮啊……”
  “来人啊……”明绰挣扎着,还在叫,她想爬起来,想去叫人,能不能有个人来救救芸姑,为什么她站不起来?为什么她喊不出声音?
  梁芸姑已经闭上了眼睛,但嘴角却笑着:“拂霜看见这个孩子,也会高兴的……”
  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去告诉拂霜。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拂霜笑了,这一次她也许会笑一笑,就像当年,她忙不迭跪下谢恩的时候一样。
  明绰感到她的身体突然变得很重,原本想要给她的安慰的手臂无力地坠下来,压垮了她的肩膀。但是明绰没有挣脱出来,她努力保持着被她抱着的姿势,感觉她的体温还没有消散。孩子在她怀中攒起了力气,又哭了出来。明绰低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应该拿他怎么办。在她成为了母亲的这一天,她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第79章
  盛夏酷暑,殿中冰鉴比平日里少,热得人喘不过来气。殿中悄然无声,只有皇后身边的宫人轻轻打扇激起的风声。有人跪在地下,偷偷摸摸地把茵垫取走,直接用膝盖接触砖地,半个身子伏下去,好多沾一些凉气。
  明绰没抬头,只道:“诸位大人不必这样拘着。”
  底下跪着的朝臣们纷纷谢恩,如释重负似的都公开拿走了茵垫,唯有冯濂之仍在茵垫上跪得笔直。明绰从手里的公文里抬了抬头,看见众人都忍不住有些躁意,又是松襟又是扶冠的小动作不断,唯独他,虽也是满头满脸的细密汗珠,但岿然不动,不知冷热。
  明绰轻轻扭过头吩咐:“再搬几个冰鉴来。”
  冬青劝道:“皇后月子里没养好,还是别贪凉。”
  明绰:“那就把冰鉴搬到几位大人身边去。”
  冬青得了令,朝底下侍立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明绰看着宫人们有条不紊地跪坐在冰鉴另一头,手里用绢扇把冰上的凉风拂到诸位朝臣身上,这才轻轻放下了手里的公文:“这就是你们查出来的结果?”
  这话倒比多少冰鉴都凉,偏偏又听得人越发汗出如浆。几个人低着头,讷讷地应了两句,都不敢说什么。
  就在皇后生产之前,巫祝拜耶哥自焚祭天,让陛下相信神女的咒诅一定会降临在皇后身上,被鼓动着出城去先帝王陵前祭祀。结果路上遇到了难得的暴雨,耽搁了一天。西觉寺的慧玄法师一人一骑追上御驾,陛下立刻就抛下了大队人马,策马折返。
  等所有人都回到长安的时候,宫中已传出消息,皇后平安产下皇长子,取名乌兰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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