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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我已经没有了一个孩子,”乌兰徵看着他们,“你们到底还要怎么样?”
  齐木格像是听懂了这句话,突然单膝跪了下来,握住了乌兰徵的手,口中发出了韵律古怪的吟唱。然后他身后几个乌兰权贵也都跪了下来,加入了他的吟唱。段知妘脸上露出了恼怒至极的神色,这是乌兰人在失去至亲的时候致哀的礼节。她不信齐木格真的在乎叱云额雅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这样做,乌兰徵便露出了动容的神色,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齐木格的手背,也跟着他低沉的音调,应和了两句。
  梁芸姑见事极明,不必听懂他们在唱什么也判断得出来,乌兰徵在感情上也许会倾向丞相,当即又拽了明绰一把。就在此时,里间突然传出了动静。明绰猛地抬眼,以为是额雅醒了,却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突然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她脸上涂了红白两色的油彩,耳上挂着极其惊人的耳铛,把耳洞撑到能穿一根手指的程度,发间饰以禽鸟鲜亮的羽毛,一看就是西海人的巫医。
  明绰摁住了梁芸姑:“等一下。”
  这巫医走出来,手中捧了一盒素白铅粉,应该是从叱云额雅的妆奁里拿的,这样的东西,明绰送了她许多。巫医跪在了乌兰徵面前,将这脂粉献了上去,用乌兰语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明绰竟然下意识地看向了那不认识的年轻汉人,指望他给自己翻译一下,是不是巫医有法子救额雅。
  但是那汉人没有说话,乌兰徵已经站了起来,从巫医手中接过了那盒铅粉,抬头看了明绰一眼。他的眼神非常吓人,明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极恐怖的预感。
  “不是……”明绰下意识地反驳,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反驳什么。
  齐木格又飞快地说了几句话,那汉人终于转过来,姿态堪称彬彬有礼:“巫医说,这就是害死了叱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的毒药。萧夫人,你可认得?”
  第52章
  明绰一时气塞胸间,压低了声音,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汉人:“你竟敢……?”
  段知妘立刻替她张口:“简直是一派胡言!”
  齐木格也急匆匆地张开嘴,不让段太后说话,转眼之间便又吵了起来。段知妘着急,不过两句话又被齐木格带过去,说起了乌兰语,她一旦开始也说乌兰语,步察巴合与贺儿薄便见缝插针地补上几句话,而那汉人翻译气定神闲地站在齐木格身边,丝毫没有要翻译给明绰听的意思。
  乌兰徵手里还握着那盒素白铅粉,根本没有听他们吵,一双眼睛只是看着明绰。
  “都出去。”他突然用乌兰语说。在场的嫔妃们除了连夫人全都是西海人,都惶恐地彼此对视,直到看到乌兰徵的眼神才明白过来,纷纷着急告退,唯独斛律氏仍旧被太后的人押着,太后没说放,她也走不了,战战兢兢地缩在那儿哭。
  房间里总算是清理出大半,太后和丞相也都消停了一会儿,乌兰徵这才重新看向了明绰:“你知道这东西有毒?”
  明绰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毒!”
  段知妘也立刻道:“萧夫人也送过我一些,我也用过,我怎的没有中毒!”
  她的语速过快,齐木格一句也没听懂,那汉人刚张开嘴想翻译,明绰突然扬起声音朝他喝了一声:“你是何人!”
  他快速地看了明绰一眼,决定忽略她,继续向丞相翻译。明绰立刻上前,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高声道:“陛下面前,问你名姓,你敢不答!”
  她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分明个头矮着一截,穿戴也不见多么华丽摄人,面容却有一股庄严。那汉人翻译竟然被她镇住,下意识退了一步,看向齐木格。他年纪轻轻,却将乌兰语说得如此纯熟,想来是行商马贩之流,连在乌兰徵面前都不敢报名,多半是怕被陛下事后怪罪。
  明绰看出他想躲在齐木格庇护之下的意图,再次抢在他面前开口:“问你的名字,你看丞相做什么?难道你连名字也没有吗?”
  “夫人,”他只好收回视线,朝明绰一拱手,“小人只是无名之辈……”
  “既是无名之辈,谁允许你在御前开口?谁允许你来质问我?”明绰完全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我乃大雍公主,张嘴之前也不掂量掂量官阶几何!”
  “可是丞相……”
  “丞相有话要问我,他自会开口!陛下听得懂,太后也听得懂,他们自会秉公,要你在这里多舌什么!”
  那汉人翻译被她骂得冷汗涔涔,方才的志得意满一眨眼便荡然无存。齐木格没了翻译,和步察巴合几个都忍不住茫然的表情。只这一刻,气势便弱了下来,明绰昂首直视齐木格,又问:“丞相还有话吗?”
  齐木格恼怒地朝那翻译喝了一声,他讷讷地应了一声,刚要张口,乌兰徵突然道:“把他给我
  拖出去!”
  马上便有人进来,把这汉人翻译摁住带走了。齐木格恼怒不已,和步察巴合、贺儿薄三人扬着声音叽里呱啦地只是对乌兰徵闹。原本这个时候段太后肯定要反驳几句了,可是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深深地看了明绰一眼,闭上了嘴。
  几个人闹了一会儿,见段太后不理睬,萧夫人又听不懂,乌兰徵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终于安静了下来。
  明绰不卑不亢,直视着乌兰徵:“我可以说话了?”
  乌兰徵把那盒铅粉扣在桌上,发出“咄”的一声:“从来就没有不让你说话。”
  “陛下真的信我会对额雅下毒手吗?”
  乌兰徵抬头看了她一眼。他不信,明绰看得出来,他只是生气。明绰心里如电闪过,飞快地琢磨他在生什么气。他们本来是要处置斛律氏的——不用说,一定是伺候额雅的人供出了斛律氏曾经给过避子汤。但是乌兰徵真的会这样好糊弄吗?他心里明明也很清楚子贵母死的旧制,根本就不该相信有任何人会害额雅。
  所以他生气。明绰想明白了,正是因为他意识到了额雅也许是自己喝下的堕胎药,段太后和齐木格越是要把一切的事情都推到某一个人头上,他就越是恼火。
  见她不答,乌兰徵便没好气道:“怎么?堵上了丞相的嘴,你又不说了?”
  明绰一昂首:“我没做。陛下信就信,不信就算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乌兰徵怒极反笑:“那你怎么解释这个?”
  “我说了没毒……”
  “没有毒,那御林苑当日,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梁芸姑适时地插了一嘴:“陛下容禀,这素白铅粉是顶好的工艺,在建康能卖千钱之价,非王公贵妇不得用,岂会有毒?只是长公主自小用了这些脂粉就会起疹,实是个人体质不同而已……”
  乌兰徵打断她:“从小就会起疹?”
  明绰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乌兰徵在想什么。又一个宁肯自残躯体的女人。他是西海人的可汗,汉人的皇帝,但满后宫的女人没有一个肯为他生继承人,他要立的皇后原来也不仅仅是嘴上讨厌他。太后,丞相,国家柱石,左膀右臂,心里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全都只顾着盘算自己的利益,在他面前假惺惺地演这场戏。
  “好。”乌兰徵眼底突然泛出了一片红,点了点头,又说了一遍,“好。”
  段知妘看起来很担心,轻声道:“陛下……”
  乌兰徵突然转头朝她发作了起来:“那药方上写的是汉文,开的是红花,你说是斛律氏给的?!”
  明绰心中一紧,那药方确实连她也不知道是额雅从哪里寻来的。当时她一直攥在手中,去长霄殿的时候也给太后看了,所以那汉人大夫一来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浪费更多的事情。很显然,这药方乌兰徵也已经看过了。
  段知妘被他这一通声色俱厉吓了一跳,一时竟没说得出话。斛律氏立刻又扑上来,刚哭出一声,乌兰徵就转头喝住了她:“你也住口!那避子汤是你给的总没错!给我查,凡是宫里藏了这种东西的,都斩了!”
  太后马上跪下:“陛下息怒!”
  连她都跪下了,齐木格几个简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但乌兰徵的表情和语气显然不是闹着玩儿的,几个人一合计,赶紧也跟着先跪了下来。
  “还有,到底是谁给了她这堕胎方,”乌兰徵理都不理他们,继续道,“给我严查——”
  他话音未落,明绰已经提高了声音怒道:“是我,行了吧?”
  乌兰徵猛地抬眼,段太后也惊愕地转头过来,连使眼色,但是明绰一时气得什么都顾不得了,挣开了梁芸姑,直视着乌兰徵的眼睛,冷笑了一声:“陛下也说了是这是汉文方子,那除了我,还能是谁?何必还查,杀了我就是!”
  她话音未落,乌兰徵已经两步跨到她面前:“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明绰一步也未退,昂起头仍是冷笑,“干脆痛痛快快地和大雍开战,伏尸百万才好,这才配得上你天子一怒,流血漂杵!”
  她离乌兰徵近,说话的声音便轻。齐木格几个老头儿既听不清,也听不明白,都只睁大了眼睛,只看到两人挨得极近,彼此目露凶光,简直要把对方吃了。一时之间竟然要去看段太后的脸色,指望她给解释一下这是在说什么呢,但是段太后哪里理会他们,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夫人,眼神复杂到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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