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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这又是为什么?”乌兰徵问得真心实意,“我现在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上次扔砚台还可以理解,这会儿又算什么?行刺么?
  “因为我讨厌你!”明绰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很孩子气,脸都有点儿发烫。但既然说出口了,便不管不顾起来,又恶狠狠跟了一句,“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乌兰徵也从来没有这样被人讨厌过。他一时怔住,也坐在了地上,看着明绰,非常困惑地眨了眨眼。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又不是我自己愿意的!”
  “是你自己愿意的。”乌兰徵很讲道理的口吻,“你皇兄根本就不想送你过来,是你执意请求的。”
  “我……!”
  明绰噎住了。这都是事实,她讲不出话反驳。无法言说的委屈比刚才那股作呕的冲动还要猛烈地翻上来,明绰忍了又忍,眼泪还是突然涌了出来。
  乌兰徵这下是真的不明白了,皱着眉头看着她:“你既然这么讨厌我,我不立你为后不是应该正合你意么?”
  “你混蛋!”明绰狠狠地一抹眼泪。
  同样是嫁,却少了皇后的尊荣和权力,明绰才不信他这么简单的账都算不明白。
  乌兰徵都让她骂愣了,语气有些哭笑不得:“那……我把你送回建康?”
  “不行!”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明绰抬起一双泪眼,气冲冲的:“立我为后!”
  乌兰徵笑了。从来没有谁用这样的态度,这样直白地跟他提这样的要求,他一时之间除了笑,竟想不出别的反应。
  “你这么讨厌我,还非要做我的皇后?”
  明绰别开脸:“这跟我讨不讨厌你没关系!”
  乌兰徵:“那跟什么有关系?”
  明绰觉得他还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想跟他说话,自己坐在溪边掉眼泪。她也知道在他面前大声哭很丢脸,所以不发出声音来,只是咬牙切齿,手都握成了拳,哭得无声又全力以赴的。乌兰徵用视线在她周围飞快地扫了一圈,确定没有顺手的小块石头了,才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他并不说话,等着她自己平复下来。
  明绰从前不怎么跟萧盈使小性子,但真要气到这份上了,萧盈绝不会不哄的,只怕早已十八般手段使尽,先把错认个遍。但乌兰徵不哄,明绰反而也不好意思哭了。她在他沉默的注视里抽抽鼻子,理智终于慢慢回笼。
  乌兰徵是亲自上阵领兵的雄主,想来不是可以随意被冒犯的人。她气也撒了,骂也骂了,石头都朝他扔了两颗,全然不把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他竟也没跟她生气,看来叱云额雅说得不错,乌兰徵的脾气其实不坏。
  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跟乌兰徵好好说话,明绰泪痕未干,脑子里已经飞快转起来,她应该跟自己的夫君说什么?
  她想起方才段太后的话。明绰当时听得心里舒畅,但她又不傻,不会真的以为段太后想看到乌兰徵自取其辱的那一天。如果乌兰徵是被迫才立她为后,对谁都没有好处,她的日子难过不说,两朝也肯定一有机会就会打起来。太后说得四两拨千斤,一面
  哄她高兴,一面也有试探和敲打之意。她若只听了表面一层意思,那便是真的不配做这个皇后。
  说到底,乌兰徵当庭反悔,不是他不懂事、耍脾气,而是因为东乡公主的态度直接代表了大雍皇帝的态度。
  不懂事、在耍脾气的那个人,其实是她。
  这样不行的。明绰在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她不能再夜夜自怜,夜夜痛哭。乌兰徵跟段太后有私情又如何?温峻趁他不在与太后私通,他都能重用此人,她又有什么好闹的?既然已经嫁了,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两朝和平,如果反而因为她的意气用事,两朝埋下了仇怨的种子,那她受的这些委屈还有什么意义?
  “陛下误会了我皇兄,”明绰很认真地斟酌了一下字句,“拖延两年,只是因为我母后舍不得我,是和段太后商量过的!我皇兄是诚心与大燕修好,并无西征之意。”
  乌兰徵的表情就好像他终于等到她说这些话了:“他封了我阿耶长安王,会不想西征?”
  “当年做主的是谢太尉,不是我皇兄的意思。”明绰说得十足诚恳,这确然是一句实话,“皇兄一直希望燕雍两国能互不相犯……”
  乌兰徵不以为然地一哂:“他有个战死长安的父皇,怎的会这样没有出息?”
  明绰并未被激怒,反而道:“因为我皇兄和陛下一样,有这世上最宽广的心胸。”
  乌兰徵终于微微正色。
  明绰说得十分郑重:“自前梁失地,中原战乱已逾百年。小时候我与皇兄学诗,学到‘十五从军去,八十始得还’,心中都很怆然。皇兄每每读到‘一时羹饭熟,不知贻阿谁’都要叹气。可拔都将军接我入长安,我见一路十室九空,满目残破,岂不比诗中更凄凉?陛下愿意消弭朝中胡汉成见,焉不知风急云涌,恰逢其会,我皇兄亦有与陛下同辉之心?”
  明绰顿了顿,想起温峻方才与她说的话,又道:“纵有霸业一统,死去的人却是再也回不来的。这代价我皇兄不愿意付,也不希望陛下再承受更多这样的痛苦。”
  一片寂静,明绰抬起头,看见乌兰徵一双蓝色的眼睛十分幽深地看着她。明绰本来还想接着说下去,可是被他这么一看,突然就没话了。
  她说的也算都是实话,萧盈确实没有非要收复长安的执念,小时候读诗叹气也是真的,但绝对没有她说得这么温良。什么同辉不同辉的,萧盈肯定不是这么想的,长安不动则矣,若有南犯之心,他一定把乌兰徵往死里打。
  乌兰徵明显也没信,就这么看着她,当真像狼,能一下子看透她整个人。
  “说完了?”
  明绰突然感到口干舌燥,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无措。但转念一想,她又没有骗人,她想要大燕胡汉相融,也想要燕雍两国能和平共处,这份心是至诚的。她很确定,这也是乌兰徵想要的,便有一股底气从心底生出,无畏地看着他。
  乌兰徵突然笑了,拍拍膝盖站了起来。明绰不自觉视线跟随,仰头看着他。乌兰徵朝她伸出手,明绰犹豫了一下,把手放进了他掌心,乌兰徵一把把人拽了起来,力道大了些,又把人拽进了怀里。乌兰徵手臂是松的,做好了明绰挣开他的准备,但她竟然没动。他一低头,闻到了她发间的香气,便没把人放开。
  明绰心里一动,感觉她说的话好像还是起了作用。
  乌兰徵突然低声道:“我教你骑马。”
  明绰意外地抬起头:“啊?”
  “不想学?”
  明绰赶紧答应:“学。”
  乌兰徵看定了她,突然皱起眉,缓缓地挨近了。明绰心里跳得厉害,方才脸上就有点儿烫,这会儿更是烧起来一般。她本能想躲,又不想这时候再功亏一篑,只好强自按捺住,垂着眼睛,等他吻下来。
  但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生。明绰没忍住抬眼,看见乌兰徵一双蓝眼睛里映着自己,专注而又困惑,开口问道:“脸怎么了?”
  明绰:“……”
  她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脸上烫得这么难以忍受。她猛地推开了乌兰徵,赶紧到溪边照了照,一面伸手去摸,颊边已经起了一片疹子,赶紧往脸上泼水,想洗干净。
  乌兰徵走过来,掰过她的肩膀看她的脸。清水无法洗净妆面,倒是弄得更加斑斑驳驳。他沉默了半刻,非常诚实地说:“不如不洗。”
  明绰大窘,抬起脚狠狠在他脚背上踩了一下。乌兰徵的马靴又厚又硬,根本踩不疼他,他便没躲。马蹄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想是贺儿库莫乞带人找来了。明绰急得“哎呀”一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让这些西海人看出她不会骑马也就算了,要是还被他们看到脸上这样,岂不成了笑话了?
  乌兰徵突然把人一拽。明绰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摁倒在地上,还伸手把她头上仅剩的一根钗也拔了,揉乱她的头发。明绰奋力反抗,但腰上一条衣带被她自己解了当襻膊,本来就不甚牢,她这样一挣扎,襟口顿时开了。乌兰徵竟也没占她便宜,只是把两只手都撑在她身侧,触着大地。
  马蹄震动地面,逐渐向他们靠近。
  乌兰徵根据马蹄声算距离的本事是在一场场战役里累积出来的,掐得非常准,正卡在来人能看见他们,又看不太清的距离里起了身。贺儿库莫乞看见两人从地上坐起来,萧夫人还衣衫不整,果然立刻勒住马头,连声喝停。
  “可汗!”贺儿库莫乞的声音明显带着笑意,远远地喊了一句。乌兰徵头都没抬地下了道令,一群人得了令,立刻往后撤,撤到都看不清人影了才停下来。
  明绰马上坐得离乌兰徵远了一些,一张开嘴,很明显又想骂人。但是乌兰徵朝她看了一眼,明绰想了想,就把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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