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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叱云额雅听了便笑,说陈夫人觉得自己当年也是公主,必是能做乌兰徵的皇后。可是大雍的公主,自然是要比她这亡了国的公主更尊贵,她可不难受死了?
  其余出身西海的妃嫔大多汉话不好,两个月下来,明绰还是只和叱云额雅形影不离,连段太后都没忍住说了一嘴,觉得明绰不该只顾姐妹玩乐,该多去跟汉官们联络。可是那些汉官们每天就是聚在一块儿整理编纂明绰带来的那些书,她去了也只有干坐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明绰便说,跟着叱云额雅学乌兰语呢。那日她顶了西海女子的编发,戴的首饰也都是叱云额雅的,段太后看了看她这模样,也就笑笑,再不管她了。
  她被叱云额雅打扮成了西海女子的样子,便也把叱云额雅打扮成汉人女子。那些从建康带来的素白铅粉、花钿鹅黄可算是派上了用场。两人每天光是玩这个就能玩上大半天,一面叽叽咕咕的,什么话都说。
  叱云额雅说,乌兰徵喜欢汉人的剑术。西海一直缺铁,他们打出来的长剑易折,不利于马上作战,可是乌兰徵偏偏喜欢剑术的庄严和优雅,收集了天下名剑,摆了一屋子。
  叱云额雅还说,乌兰徵睡觉很奇怪。打仗的时候,他可以连着好几天不睡也不见疲态,但若无事,他也可以一睡就睡上七八个时辰,怎么都不醒。
  叱云额雅又说,乌兰徵其实脾气很好。他平常凶巴巴的,但大可敦的话他会听,丞相的话他也会听,有时候他们吵得太厉害,都不让他说话,把他气得躲起来偷偷掉眼泪。
  明绰听着听着,终于感觉能想象一点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好像画上的一片影子,在叱云额雅的一字一句里被填上了血肉,活了过来。但她又觉得难过起来,因这血肉里都是叱云额雅对他的爱意。
  “我当然爱他了。”叱云额雅听笑了,“他是我的丈夫呀!”
  明绰只是摇摇头,她不觉得人就一定要爱自己的丈夫。
  “大可汗以前也是你的丈夫,你爱大可汗吗?”
  叱云额雅一皱鼻子,心虚地笑了起来。她颊上贴了花黄,没贴好,一动就掉。明绰把她的脸转过来,倾身过去给她贴好。叱云额雅动也不动,又道:“大可汗也是英雄,我敬他如敬我的阿耶。若他年轻一些,我也是喜欢的。”
  “那你只是喜欢英雄,不是喜欢丈夫。”
  叱云额雅却道:“不,我是喜欢可汗。”
  明绰便叹了口气,跪坐回去,直视着她的眼睛:“那你不讨厌我么?”
  叱云额雅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你很好,我喜欢你!”
  “但我是来抢你丈夫的呀。”
  “可汗总是要有别的女人的。”
  明绰闻言便笑了起来:“那我还是不要喜欢他来得好。”
  “为什么?”叱云额雅睁大了眼睛,又强调了一句,“他很英俊的!”
  明绰哭笑不得:“我知道他很英俊啦!”
  她把叱云额雅转过去,给她把长发梳开。她的头发天生又卷又粗硬,常年都编在一起,要梳汉人的发髻着实为难,但明绰很有耐心。
  “可你看到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不会难过吗?”
  叱云额雅想了很久才轻声道:“会。”然后她又换了个语气,很想得开,“但是他又不回来,这里全是‘别的女人’。谁知道他在西海还有没有‘别的女人’。我今天讨厌这个,明天讨厌那个,会变难看的……”
  她转过来:“陈夫人就很难看!”
  明绰一时忍俊不禁,但笑了两声,又低了头,轻声道:“额雅,我真不想抢你的丈夫。”
  叱云额雅突然转回来,很认真地看着她:“可我们是好朋友啊,你什么都愿意分给我,我当然也什么都愿意分给你!”
  “他又不是脂粉和头油,”明绰苦笑,“这也能分吗?”
  叱云额雅皱着眉看她,一脸“这有什么不能分的”。明绰又让她转回去,继续给她梳头,听见叱云额雅问她:“除了你额珂,你阿耶就没有别的女人吗?”
  明绰笑了一声:“还真没有。”
  她父皇死得太早,还来不及有——不过现在有了,萧盈追封保太夫人为生母,说怀帝曾宠幸过她。欺负死人喊不了冤。
  叱云额雅大为惊叹,突然又带了近乎夸耀的口吻道:“我阿耶有十五个女人!”
  明绰也“哇”一声:“这么多?他喜欢得过来吗?”
  那肯定是喜欢不过来,这些女人也仅仅只是受宠一阵子,便被冷落了。
  “但阿耶不喜欢她们了,她们就也去找别的男人了。”
  “你阿耶不生气?”
  “不知道就不会生气了。”叱云额雅耸耸肩,“而且他也不能生气,他是我们的俟骆,别人不好跟他动手。赢了被人笑话,输了更被人笑话,何必呢。若是那女子铁了心要走,告诉了阿耶,我阿耶就给一些她牛羊和钱,让她去跟新的男人过日子。”
  明绰笑出声来。她听叱云额雅讲了许多西海的事情,如今已没这样惊讶了。那里民风旷达,就算是成了婚的夫妻,若是感情不睦,那就一拍两散,各自再去寻相好的,大家都习以为常,不会引为丑事。若是做丈夫的吃了醋,便去找情夫比武决斗,杀死了人也不会被惩处,反而会被称赞勇武,说不定妻子还会回心转意。
  叱云额雅晃了晃头,突然道:“要是可汗回来了,喜欢你,不再喜欢我,那我也去找别的男人!”
  “可汗也不会生气吗?”
  “他都不喜欢我了,还生什么气?”
  明绰把她的头发挽起来:“男子都会生气的,他们自己有多少个女人都不管,妻子去找别的人,他们就要生气。在大雍,你若是嫁了人,就只能一辈子守着这一个男人,感情好也罢,不好也罢,他就是纳了一群妾室回来,做妻子的也不能出去找别人,否则便要被杖刑。”
  叱云额雅皱起眉头:“好没道理!”
  “这是大雍律,婚外不许通奸。”叱云额雅刚才动作大了些,刚成型的发髻一下子散了形状,明绰只好从头来过,“虽说这条也管男人,但总归是女人被罚得更重些。男人若是有些手段和本事,把那女人娶回去,哪怕是纳个妾,就可以免于杖责。有些男人就会有意勾引未婚女子苟且,女子为了摆脱通奸之罪,往往不得不嫁,礼金都不敢要……”
  “还有这样的事?”叱云额雅一拍梳妆台,发髻又散了,“不就是一顿板子吗?有什么好怕的!怎么能让这种男人得逞!”
  “不只是一顿板子,”明绰在她肩上轻轻一摁,让她别急,“女人若认下了这罪名,就要被所有人指指点点,说她是个坏女人,以后也没办法嫁人了。民间如此,宫里就更不许有秽乱之事。别说是皇帝的女人,就是宫女敢私自找别的男人,也是要杀头的。”
  叱云额雅倒吸一口冷气,从镜中朝明绰看了一眼,
  一句话清清楚楚写在眼睛里,但没敢问得出口——这就是大可敦要在宫里推行的汉人教化?
  “不会的,大可敦自己也有别的男人啊。”叱云额雅安慰自己似的,挑出她想要的簪子递给明绰,明绰惊得“啊?”一声,下意识接了过来,却不知道往哪里插。
  叱云额雅从镜中朝她挤了挤眼睛:“就是那个汉人……很白的,脸很……”她形容不出来,只能自己比划一个长长的脸型。明绰一下想起来是谁了:“温峻!”
  叱云额雅赶紧嘘她,明绰只好压低声音,又悄悄问了一遍:“温侍郎啊?”
  “对啊。”
  明绰倒吸一口冷气。温侍郎确实是年轻俊美,格外挺拔,她见汉官那天一眼就记住他了。当时段太后也在,但两人之间就是平平常常地行礼,连个额外的眼神交流都没有。她是真的没有看出来。
  明绰惊得把那簪子又放下了:“宫里都知道吗?”
  “很多人都知道。”叱云额雅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可汗不知道,他们是可汗去了西海以后才好上的。”
  明绰干笑一声,猜也猜到乌兰徵肯定不知道。
  叱云额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西海的女子若是年纪轻轻就丧了丈夫,都是要找别的男人的。更何况可汗把长安交给她,丞相再不服气也得听她的。就算她有了别人,又怎样?谁敢说她什么?
  但明绰不明白的是,如果这么多人都知道,不可能瞒得住乌兰徵。就算现在瞒得住,他回来了也瞒不住。
  “可汗肯定还是会不高兴的。”叱云额雅叹了口气,“但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最多就是他回来以后,大可敦别再跟那汉人来往,也就是了。不然还能怎么样?”
  明绰竟然一时分辨不出来她这是天真,还是段太后当真这般有恃无恐。
  叱云额雅又问:“那你额珂呢?”
  “我……?”明绰一愣,“我母后怎么了?”
  “她不也是雍国的大可敦吗?”叱云额雅从镜子里朝她一笑,“她有几个‘温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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