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完结屋>书库>综合其它>风陵不渡> 第50章

第50章

  
  谢拂霜僵在原地,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她闭上眼,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什么,可是一切都于事无补,第二声鼓还是遥远地传来,她感到天旋地转,仿佛敲响的是她脚下的大地。
  谢维就站在阶下:“拂霜……”
  谢拂霜睁开了眼睛,滚下了一行泪,但声音平静:“太尉不在了,执金吾卫听何人号令?”
  谢维神色哀戚:“拂霜!”
  谢拂霜看了他一眼:“你叫本宫什么?”
  她话音未落,又是“咚”的一声。谢维面色一凛,突然退了一步,低下了头:“执金吾卫丹心可昭,誓死追随太后!”
  谢拂霜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好。”
  三声哀鼓,震碎皇权座椅上粉饰的金漆,露出了其下狰狞的血色。告天,告地,告人。
  她的父亲走了。
  第36章
  哀鼓从宫中传出来,经过城中的鼓楼,一段一段地传出来,最终惊动了城郊路边的人。
  崔挺抬起头辨认了片刻,忍不住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袁綦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等着他说什么,但是崔挺只有这一声叹息,再无别话,还是袁綦主动提了个话头:“将军曾在太尉麾下吧?”
  “嗯,”崔挺没有否认,“宿州,平宛南王之乱,我为太尉前锋。”
  袁綦扬了一下眉毛。那是他出生以前的事了,他实在没话好接,就不说了。好在这尴尬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路边传来了马蹄声。两人立刻隐身在路边的野草中,此刻正是天亮前最黑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被发现的可能。马上的人手中执炬,看不清是谁,但一身金甲在火光下照得清清楚
  楚。
  崔挺从喉中发出了一个音节,还没来得及说话,袁綦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从他身边蹿了出去。只听黑暗中传来绊马绳被舞动的呼呼声,崔挺依稀看见一团黑影灵活地从马腹下攀上去,马嘶叫着倒了下来,马背上的人却已经被袁綦拽着一跃而下。黑影身轻如燕,执金吾卫被金甲拖累,笨拙得来不及反应,只听“咔咔”两声,胸甲下的带子已被短刀精确地割断,金甲卸下,短刀蛇一般抵在了他的胸口,另一只手飞快地在他腰间摸了两下,摸走了一份卷轴帛书。
  “饶命!”执金吾卫吓得一身冷汗,“英雄饶命!”
  崔挺听出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探出头来:“楚培?”
  楚培一愣,眯着眼睛去看人影:“中尉?”
  崔挺早已不是中尉,但楚培的习惯还没改得过来。袁綦的短刀适时地收了回去,轻声道:“右中侯,得罪。”
  楚培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胸口,回过头去想看清楚是谁。崔挺从草丛里现了身,从袁綦手中接过了卷轴,一摸便知是诏书。楚培手里的火炬早灭了,反正也看不清,崔挺仍旧扔还给了袁綦。
  楚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太后下令连夜调集执金吾卫所有兵力,崔挺就在这儿等着截人。他把虎符掏出来的时候,楚培甚至懒得假装一下他很意外。这一幕似曾相识,当时剿长沙王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形,只不过当时是假虎符,如今应该是真的。但也都无所谓了,很显然,虎符没有人管用。
  “中尉,”楚培终于缓过一口气,“我想请辞回家。”
  崔挺没忍住笑了一声。楚培不是个能干大事的人,这一年接二连三的叛乱和宫变,着实为难他。从前两人一直不对付,没想到此刻却在深夜里无奈地相视一笑。
  袁綦听不懂说笑,以为右中侯不识时务,冷冰冰的短刀一下子又贴了上来。楚培连声“哎哎哎”,忙不迭道:“我降了!降了!都听中尉的!”
  袁綦这才放下短刀,被他绊倒的马还在地上痛苦地嘶叫着,爬不起来。袁綦走过去,摸了摸马腿,便知没救了。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了结了它。
  楚培轻轻咂舌:“哪路英雄?”
  崔挺转身去野草丛里把他们准备好的马牵出来,一边道:“荆州刺史家里的二郎。”
  楚培立刻“嘶”一声。怪不得这少年人绊马杀马,都是行军做派。
  “身手了得。”楚培心有余悸,突然又道,“袁家一门两虎将,看来要变天了。”
  崔挺翻身上马,只道:“要辞官也熬过了眼下的乱子再辞,上马!”他身边还有一匹,想必是袁綦骑出来的。楚培依言上马,听到崔挺又扬声道:“小袁将军,我们立刻就去大营接管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一个人去,不要紧吧?”
  袁綦闻言便站直,十分少年老成地回答他:“无妨。我兄长若已稳住宿州大营,此时也该来信儿了。建康大营就交给崔中尉,请快快去吧。我尚无军职,不必称我将军。”
  崔挺笑了一声:“如此身手,早晚的事!”
  话音未落,人已经策马而去。楚培紧紧跟在他身后,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袁綦把手肘弯起来,夹着刀刃擦了擦马血,然后转身飞快地跑进了城。
  整个建康都断断续续地亮起了灯。百姓们被哀鼓惊动,顾不得禁燃令。权贵府上更是灯火通明,若有人能从天上往下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权贵们聚居在建康何处。
  在这明亮的漩涡中,唯独太尉府黯淡了下来。
  谢聿扑在父亲的尸体上,放声痛哭。
  他没有来得及见到谢郯最后一面,尽管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好好穿,尽管陛下下了令宫门直开,还是没有来得及。宫里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孝服,但是谢聿哭得肝肠寸断,只好让宫人给他穿。整个过程简直像是一场搏斗,谢聿毫不配合,时不时地就想往病床上扑。萧盈在旁边看着,眼神说不出的漠然。
  “陛下……”谢聿终于想起来这还是在御前,萧盈马上做出双目含泪的悲戚神态,把手伸出去让他握住:“朕在。”
  谢聿哭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只问:“太后呢?太后怎么……也没来送父亲最后一程……我的老父啊!”
  他最后一句哭得抑扬顿挫,谢星娥和庾夫人也跟着他一唱一和,萧盈伸手在谢聿肩上轻轻摁了摁,体贴道:“舅舅,节哀。”
  “拂霜在哪里!”谢聿已经无法自控,仰天长啸,“拂霜啊,我们的父亲没了啊!”
  萧盈被他喊得额上青筋微微一跳,但很好地控制住了面部表情,跟着抬起袖子“呜”了几声,声音不比谢聿轻,听着也没比他少悲痛半分,一边还熟练地捂住了心口。
  任之立刻上前一步,尽忠职守地开始劝:“陛下有旧疾,切不可伤心过度了呀!”
  谢聿还没说话,谢星娥已经眼泪汪汪地帮了腔:“陛下还是要先保重自己的身子……”
  萧盈不说话,另一只手在袖底做了个几乎没人看到的手势,任之马上道:“奴婢马上为陛下召太医!”
  他二话不说地把萧盈扶起来往外走,谢星娥不明所以,一脸担心地想跟上来,但是被庾夫人狠狠拽了一把。谢星娥只好眼看着萧盈走了出去,回过头来才发现,父亲不哭了。
  “父亲……?”谢星娥看着谢聿的脸突然拉了下来,阴沉得可怕,“怎么……?”
  谢聿抬眼看她:“你姑母呢?”
  谢星娥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谢聿看起来像是恨不得打她,庾夫人马上把谢星娥护在怀里,恼道:“你拿星娥撒气干什么!”
  谢聿咬着牙,恨恨地“哎呀”一声,焦虑地起来踱着步。
  这个温泉宫还是前朝孝康皇帝建的,修得极尽奢华,但到了大雍一朝,几个皇帝们没一个愿意来享受。一方面是怕物力虚耗,被人骂穷奢极欲。另一方面——说得不好听一点,这里是萧氏先祖当初承宠的地方。萧盈以孝顺为名,把谢郯安排在这里,让谢聿不要多想是不可能的。现在他打量着这些密不透风的石墙,尽管并不直接身处汤池中,也觉得要被闷得喘不过气了。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牢笼,他走进来的时候就发现温泉宫外面全都是萧盈的人,等意识到谢拂霜不在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不好了。
  可是他明白了也没有办法,谢郯的尸体就在这儿,他绝不能不进来。
  怎么办。怎么办。谢聿又跪在父亲的病床前,握着他尚有余温的手,泪如雨下。恨不得他能再活过来,再庇佑谢家一次。
  “父亲,你一定要保佑拂霜不要冲动……”谢聿喃喃着,用很低的声音祈祷着,“保佑谢家……”
  谢星娥恐惧地依偎在母亲怀里,抬头问她:“父亲在说什么?姑母要做什么?”
  可是庾夫人没有回答,只是流着泪,更紧地把女儿搂进了怀中。
  萧盈走出了谢家人的视线,也在问同样的问题:“太后呢?”
  他确实来了太医们停留的这个房间,卞弘看他的脸色本想上来把脉,但他挥了挥手示意不必。这温泉宫里太热了,热得他心里发躁。任之朝太医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都下去,一边去接萧盈脱下的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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