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明绰睁大眼睛,全身都僵住了。
萧盈贴近了一点儿,揽住了她的腰。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明绰一时连呼吸都静止住,只看到萧盈的眼睫近在咫尺,轻轻颤动。他身上的气息好近,带着熏香的好闻,却没有了她所习惯的那股药味——这是一件好事,然而这味道却让她觉得陌生,好像那个作为皇兄的萧盈确实是不存在了。他在宣告他们之间和兄妹之情截然不同的东西,耐心厮磨,一寸一厘地撬开她的防守。
明绰忽然齿尖用力,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下去。但是这也没有让萧盈退开,他反而更近了一步,揽着她腰的手更紧。她所有的呼吸全都被攫取,发着颤,整个人像是溺水一般,直到萧盈终于肯放开她的唇,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流连着,又去吻她颊上未干的泪。
“对不起。”萧盈的声音很轻,明绰分不清他是在为了什么道歉。
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想把母后怎么样?软禁到死吗?”
萧盈贴着她的脸颊:“之后,朕会送她出宫。”
明绰抬起头:“之后?”
萧盈没有解释,但明绰已经明白了。谢郯死之后,诸事已定之后,他大权在握之后。可是这真的可行吗?只要谢星娥还在宫中做皇后,谢家权势不倒,谢拂霜就有可能联络朝臣,再策划反扑。她会固执地做萧盈的眼中刺,肉中钉……要么,他说的是,把谢家连根拔起,废了谢星娥之后?可是那怎么听都是一条漫长的道路。
明绰闭上眼睛,没有追问什么。母后已经败了,能留下命来才是最要紧的。她现在有更紧急的事情。
“我不能去长安。”明绰提出了她第二个要求,“我不能就这样丢下母后。”
这一次,萧盈沉默了更长的时间,长到让明绰觉得心慌,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袖口。她不知道这样的动作显得她有多依赖他,明明还在生气,明明怨他怨得要死。
萧盈低下头:“还有一个办法,只是怕你不愿意。”
“什么?”
萧盈:“朕可以效仿前梁成穆皇帝。”
成穆皇帝荒淫,看上了异母妹妹的美色,不惜杀害驸马,一把火烧了驸马的府邸,谎称妹妹已死,然后将妹妹纳入后宫。
明绰反应过来,狠狠挣开他,恨不得再打他两下。
成穆皇帝那个妹妹是不受宠的妃子所出,自小远离朝局,连皇后都没见过她,这才勉强行得通——但其实也没有真的行得通,不过是时人畏惧皇帝威势,不敢说话罢了。否则,史书上就不会记下这一笔,他们也就无从得知。可谢太后一度权倾朝野,她是太后膝下唯一的公主,和皇后是连着血亲的表姐妹,萧盈也不知道自己掂量掂量,他有没有成穆皇帝那份权威,能让朝野噤声。
萧盈重新攥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报长公主病逝,另择官女封公主,乌兰徵也不会有理由寻衅,你就能留在太后身边了!”
明绰一怔。萧盈看着她,唇角被她狠狠咬了一口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明绰一时说不出话,好一会儿,伸手抚了抚萧盈那块红肿起来的唇角。萧盈突然张开嘴,轻轻在她指尖也咬了一下,像是还回去,但又没舍得咬疼她,舌尖柔软濡湿,极快地在她指腹上刮过,然后又重新攥着她的手贴到胸口。她掌心下便是他隆隆的心跳。
“别的事情,你要是不愿意,朕也不会强求。”萧盈说完,终于放开了她。明绰还是没说话,萧盈看着她,泪凝于睫,面上飞红,更添颜色。就是刚才扑上来打他打得头上钗都歪了,便笑了笑,伸手轻轻地帮她把钗扶正。
“溦溦梳妆片刻再来……”他轻轻地贴在明绰耳边,“朕先去看皇后。”
明绰立刻抬起眼瞪他,明知他是故意这样说,还是忍不住脸上更红,同时心里被激起了更大的醋意,干脆咬紧牙关,狠狠地在萧盈脚上踩了一脚。然后也不管他怎么疼得龇牙咧嘴,转头便出了门。
第34章
萧盈略等了会儿才出去,从正门进了殿。谢星娥显然已经听明绰说了陛下要来,远远地就迎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七八个女眷,倒是浑把萧盈一惊。落座一问才知,今日皇后请了原先女学里交好的姊妹们来做客,没想到这会儿陛下突然来了。
萧盈便抬眼看明绰,见她只坐着不言语,心中已猜到了七七八八。谢星娥在闺中时便与这些贵女交好,如今坐稳中宫,自然要把人都叫到宫中来看看她做皇后的威风。陛下来了,皇后更觉得在人前有面子,高兴得神采飞扬,被人众星捧月一般,说笑都很大声,越发衬得东乡公主失势落魄——看她的样子,这场小小的集会多半是根本没叫她了。
那天谢星娥要解昭澜宫的禁,其实有人去报了太尉,太尉没有允许。是萧盈暗中截了传话的人,顺势借着小皇后的威风解了明绰的拘禁。小皇后虽不知深浅,但和长公主姐妹情深不假。为这,萧盈自问对谢星娥已经很有耐心,但这点儿耐心到这一刻,也统统烟消云散了。
“好了,”萧盈突然站起来,也不顾谢星娥正在说话,“皇后这里有人陪着,朕也放心了。朕还要去看太尉,就不在这儿扰你们了。”
“陛下!”谢星娥马上也跟着站起来,茫然地跟了两步,“可是……”
有人突然笑了一声,响得突兀,引得所有人都转头去看她,她却娇滴滴掩了唇,眼波流盼,春水似的往萧盈身上淌:“陛下这话说得,倒是我们不识相,扰了陛下和
皇后呢。”
她一开口,明绰就没忍住困惑得一皱眉。这是崔庆英,她认得的。可这说话的嗓……崔庆英以前是这么说话的么?
但萧盈还真的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回问了一句:“你是谁家的女子?”
崔庆英刚要开口,谢星娥突然插了一句:“陛下,她是崔挺的妹妹崔庆英,早已许了姜家的二郎,你不记得了?”
她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说得崔庆英一下子拉下了脸。这事儿全建康都知道,两家世交,自小订的娃娃亲。谁承想那姜家二郎小时候敦实可爱,长大了竟成个又矮又胖的麻子。大雍上下都看中男子的风姿,姜二郎这尊荣入仕都困难,只好赋闲在家。崔庆英死活不肯嫁,崔家也是为难,又不愿意,又不好得罪人,横拖竖拖,拖得崔庆英如今都快二十了还在闺中。
谢星娥一说,萧盈便也知道是谁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崔庆英两眼,好像还真有惋惜之意。
谢星娥更不自在了,突然道:“本宫和陛下一起去看太父!”
一声嗤笑突然从明绰身边传来。她转过头,竟是桓宜华正捂着嘴笑。见长公主看过来,她忙收敛了表情,但明绰也笑了笑,桓宜华就又没忍住,抬起袖子掩着唇,眉眼笑成了两弯月牙。
皇后既然发了话,一众贵女便也都散了。明绰拖了两步,跟桓宜华一块儿出去,悄悄地问她:“桓夫人笑什么?”
桓宜华面上还带着那笑:“也没什么,就是还记着皇后仍是个不通人事的小孩子,如今也学会争风吃醋了,瞧着倒有些滑稽。可见女子一旦嫁了人啊……”
她顿了顿,突然觉得这话跟长公主说不太好,又收敛了笑容:“长公主恕罪,是我失礼了。”
“无妨。”明绰淡淡地笑了笑,“我也觉得滑稽。”
皇后的辇舆出了栖凤宫,她们俩都稍稍让了个道,却见崔庆英加快了脚步,竟然追了上去,就在辇舆边上仰着头,不知道又跟萧盈说了什么。声音很低,她们听不见,只看到萧盈微微倾身,似是听得认真。谢星娥则是半点藏不住心事,坐在一边恼火得脸都要变形了。
明绰勾了勾嘴角:“崔庆英的胆子很大。”
桓宜华也看着他们,突然道:“听说崔挺快要起复了,看来是真的。”
明绰猛地转头看她:“桓夫人……”
“长公主,”桓宜华也转过来,“去年匆匆一面,我多有招待不周,还望长公主恕罪。”
明绰一怔:“那没什么……”
桓宜华继续往下说:“皇后同我说过,当初王执瑈厌我浮浪,长公主曾仗义执言……宜华愚笨,心中虽将长公主引为知己,却不知能如何让长公主明白我的感激和敬仰。去岁一别,如今再相见,心里真是……”
她说到此处,竟连眼圈都红了,只是握住了明绰的手,轻声道:“长公主受苦了。”
明绰万万没有想到会从她这里听到这样的话,一时诸多委屈涌上来,喉间一哽,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能用力地回握她的手。
“宜华僭越,要劝长公主一句。”她低着头,声音压得更低,“无论太后如何,陛下与你兄妹之情是不会变的,”她顿了顿,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明绰,“长公主还是长公主。”
明绰方才一点动容还没来得及消化,突然被桓宜华这一眼看出了一个激灵。她那神情不像是在安慰明绰不要担心眼下的困局,更像是提醒她什么。长公主的“受苦”,是因为太后的失势而被牵连,如今桓宜华是在提醒她萧姓公主的身份,不要站到谢家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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