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不过,赎身之后,这些事我不会做了。”
  “所以,从前那些事,你说我轻浮也好,狠毒也罢。我都认。可是如果有得选,我并不情愿做这样的人。”
  “玩弄男人,蛊惑人心,说来好听,其实都是自恋而又无事可做之人喜欢的手段。我是早已厌烦透了。天底下,我最讨厌男人。”
  顾怀瑾听得笑起来:“说的什么话。”
  她迷迷糊糊地靠在他怀里,“我说真的。你若是女人,就懂我这句话了。”
  他笑着变本加厉:“什么意思,乖乖?”
  她哎呀一声,又笑起来,“没说你不算男人,烦人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去啄她的眉尾,“是讨厌我?”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故意用鼻子去撞他鼻梁,磕他一下,“凡事怀瑾都例外。”
  凡事怀瑾都例外。
  他没想到,他寻死一次,就连这种话都求到手了,措手不及,懵懵的。
  “我说真的,凡事怀瑾都例外。”她又打了个哈欠,把他的头搂在自己怀里,“所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少想一点,多忘一点。然后,今晚,别闹了,睡觉吧。”
  她含含糊糊地说:
  “我陪你睡。”
  *
  顾怀瑾究竟何时睡着的,她不大知道。
  醒来的时候,他还没醒。
  知道他如今难以入睡,她虽然想起早回宫,还是没敢动。
  顾怀瑾睡觉也要抱着她,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温热的呼吸,一波一波在她后颈吹着,拂起一点散乱的发。
  太久没有依偎在他怀里熟睡,她也舍不得,也依恋,往他怀里窝了窝,又揪着他的袖子闻了闻,又去玩他的手指。
  但是,仍是忧心忡忡。
  昨晚聊了半夜,哄了半夜,虽然哄得他乖乖睡了觉,她心里还是没底。
  抑郁多思、难以自拔之人,她见得多了。或许今天同人聊过,又遇到些好事情,心情会明快些,可是一旦回到他一贯的环境里,就旧态复萌。
  一个人若将自己困住了,是没那么容易出来的。
  自杀,有一次,就可能有一万次。
  说不准,她一走,他就又想起他是罪人,全是他的错,他所爱非人,“公私情理之中挣扎良久”那一套。
  她真是头痛,翻了身,正对着熟睡的人。
  就算她哄了,他听进去了,又能听进去多久?天山毕竟是倒了。
  因为她。
  她心如刀割,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描他的嘴唇。
  顾怀瑾睡得仍安稳。
  他睡着的时候一向好看。睫毛顺而柔软地歇下来,仿佛一对纤巧的小羽扇。鼻梁也高,眼窝也深,转折起落无不合度,整个人仿佛一尊精雕细琢过的神像。熟睡的时候,呼吸均匀得叫人心生爱怜,小动物似的。
  哪里都好。
  只是,白得憔悴,毫无血色。
  太脆弱了。
  她心事重重,吻了吻他的唇角。
  顾怀瑾一激灵就醒了。
  醒来,没有半点应有的茫然迟缓之态,整个人全然是被吓醒——那么轻的吻,也能叫他吓一跳。
  她愈发心忧。
  他睡得太浅,即便惊醒,也不痴钝,见了她却仿佛吓了一跳似的,缓了半刻才明白,抚着她的脸,冷汗涔涔地额头相抵:
  “……乖乖,你在这。”
  “嗯。”她搂着他,“睡得好吗?”
  他一贯睡不着,已经不知几天几夜睡不着。此时睡了,也不知睡得好不好,做了些什么梦。
  可是,眼睛一睁,她竟然在身边。
  跟做梦一样。
  他没答,深深拥着她,整个人蜷起来,头蹭着她脖子。
  这时候,缓缓地想起昨夜。
  叫他痛苦不堪的事,一夜之间改变了。他劫后余生之后,来不及庆幸,更加患得患失。
  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走了?
  “我不知道你睡得这么浅。”她摸着他的脸,下巴搁在他头顶,缓蹭着,“以后不会随便动你了,你睡着的时候。”
  “以后?”轮到他错愕,他埋在她颈窝里,手足无措地眨眨眼睛。
  什么意思,以后她也肯来陪他吗?
  他没敢问。
  “天快亮了,我得回去了。出宫令牌被摄政王收走了,要回宫没有那么容易。”她一点一点解开他的手臂,掀开被子下了榻,原本想径直找身衣服换了回宫,忽而又想起他还在榻上坐着,眨眨眼,回身又去抱了他一下,“我先走了。你自己一个人,不要瞎想。”
  “乖乖。”他坐起了身,忽然道。
  她已经又下了地,闻言回身。
  他长睫半垂,脸色苍白:
  “我们,断吗?”
  她顿了一下。
  每次他这样,她都觉得他可怜兮兮的。
  “你怎么想?”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是放手对你更好,还是这样……”
  “不断。”他斩钉截铁。
  她怔了片刻,“好。”又道:“给我拿身衣服,要走了。”
  “为什么这么着急?大约不过寅时。”他仰着头望她,张开双臂,她于是又走过来,他又环上了她的腰,撒娇似的摇她,“多留一会。”
  “我怕来不及呀,乖乖。”她指着窗外,窗子外已是一片蒙蒙蓝,天将亮未亮,鸟儿把枝头蹬得乱摇,“再不走,怕不好走了。”
  “别急。”
  他起了身,走到墙壁旁,将书柜上一册佛经调了个方向,书脊向内,书页向外。
  房间中顿时一阵沉缓的机关运作之声。
  片刻,密道门大开,顾怀瑾牵着她的手,朝漆黑的甬道之中指了指,“往左,是紫宸殿。往右,是你的菡萏宫。”
  “……我的菡萏宫?”她一头雾水。
  “你的菡萏宫。”他俯下身拥住她,没完没了地贴着蹭她脸颊,“或许是当年那位重臣与后宫娘娘有私情,或许是设计密道的匠人想狡兔多几窟。总而言之,紫宸殿、菡萏宫、顾府,彼此相连。”
  南琼霜真是愕然。
  “所以,别急,多留会吧。”他下巴蹭着她的额角,搂着她双肩,“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昨天你那么说,我……”
  “等一下。”她打断,食指往幽邃的黑暗中指着,“你早知道这条路可以到菡萏宫,怎么没来找我,非要传字条?”
  “我也刚刚发现不久。”他笑,手指把她的碎发理到耳后,“发现的时候,你已经不要我了。所以就没有去。”
  不知道为什么,南琼霜听出来一点温柔的恨意。
  顾怀瑾若无其事,弯着眼睛笑着:“怎么不说话?”
  她无言以对,摸了摸他的脸。
  他蹭着她的手掌笑:“所以,最多只是去看你。没有真去打扰乖乖。”
  “你等一下。”她忽地一激灵,有些呼
  吸艰难,“什么叫‘看我’?”
  顾怀瑾笑吟吟望着她,不语。
  她吞咽了一下,后背一层冷汗:“我的寝宫,也像嘉庆帝的寝宫一般,可以被人隔着墙偷窥?”
  他犹自笑着。
  她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你隔着一堵墙,透过小孔,盯着我看?”
  “有时候是盯,有时候是听,有时候,是隔着墙陪你睡觉。”他忽地俯身下来,吮她的耳垂,低低地呵气:“有时候,想做,但你不肯见我……我就去见你。”
  “见我……?”
  顾怀瑾笑得彬彬有礼。
  “……什么叫见我?”
  他柔柔地吻她发顶:“看着你做。”
  “你……!”
  他笑开,温温柔柔地把人搂回怀里,一点也不许反抗,俯下身来,蹭着她脸颊:
  “谁都会想做嘛。”
  她就说,从仙女湖回来,她总听见些若有若无的低吟。
  神经病!
  “不是你说了要断的吗,仙女湖上?”
  “后悔了。我回去就受不了了。”他胳膊拦着她的肩,食指绕着她长发,一圈圈缠在指上,品味又回味:“放不了,好痛苦。当晚就想你,又想做。只能那样跟你做……你真是好狠的心。”
  “你如今莫不是……”她简直不知说什么好,这个人还记得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吗?
  “不会了,往后不会了。”他强搂着她,细细地吻她额角,“你既然想开了,我又何必做这些事。乖乖,别担心。”
  她真是头痛,扶着额长叹一声。
  罢。随他吧。
  她说:“别的都随你,只是我们在皇宫里,千万记得,不能有交集。”
  她一根食指竖在唇间:
  “我们两个,不似我与摄政王,若有交集,别人兴许真看出什么来。皇上面前,你只管挑我的刺。你一说,我就哭。我一哭,你继续挑刺,没关系。针锋相对、势不两立——才安全些。”
  他乖乖点头:“好。”
  “明面上做戏,私底下怎样我都随你。怀瑾,”她两手环过他脖子,贴到他怀里去,“就是别胡思乱想。”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