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娘娘……您……”
  她抓起桌上的小酒盏,奋力往殿门口一掷,小酒盏啪地一声炸碎:“别劝了!”
  清涟远香连忙跪下称是。
  她怒得气喘吁吁,眼睛望着地上两个忐忑不安的宫女,耳朵却竖着,静听外头的动静。
  糊着丝绢的雕花隔扇门外,一排排挺拔身影背对着殿内,肃穆无声。
  忽然,被酒盏碎片击出一道浅痕的门的另一侧,一个身影匆匆出了列,跑去传话。
  南琼霜放了心,木然望着桌上鲜美佳肴。
  宫外究竟怎样,她简直不敢想。
  倘若他真出了事……
  她一点也不能想。
  她扶着额头,一面捶自己太阳穴。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是叫雾刀去传个话。
  云瞒月得知她求援,定然会来帮她的。以雾刀的脚力,寻得云瞒月不需两个时辰;请调云瞒月,大约也不需两个时辰。
  算起来,今晚,她不论如何都可以出宫。
  她又躺回榻上,强迫自己多休息,以免苦熬着精神头。
  雾刀:“南琼霜。”
  她腾地一下坐起来,望着那自阴影里缓缓化出来的影子。
  “怎么样?”
  “您的吩咐,小的去办了。”雾刀狗似的蹲在她床榻边,“可惜,不赶巧,云大人这会正忙别的差事呢,找不着人,没法到这边来。”
  南琼霜面色无波,手在身
  侧,抠破了自己掌心。
  “如此。”她挑挑眉,“没事。外头有什么消息?”
  心缓缓地悬起来,下面就是锋利不眨眼的铡刀。
  “乱了套啦,这可是乱了套啦。”雾刀扒着她床边嘿嘿笑:
  “那姓顾的一死,局势不得大变?各方都各自打算呢。疯子皇帝天天叫那老王头进宫,病发得快死啦;定王那厮派常忠去了山海关外调兵,自己在京里把着福余三卫,等下一步呢。姓李那小子,动作隐秘得多,小的这几天没往皇宫里跑,不过,小的猜测,大约也在调京畿的大军呢。”
  南琼霜晃着心神从头听到尾,没听到她非听见不可的那几个字,全身发麻。
  “什么叫‘姓顾的一死’。”她终于筛出了点东西,迟钝的眼珠聚了点焦,“姓顾的还没死?”
  “没呢。”雾刀笑着。
  她心头云翳訇然打开。
  “但快了。”
  南琼霜身上一片冰凉。
  “不打紧呀,姑奶奶。您不是有法子吗?治那人的法子?”雾刀挠着颧骨,“您要云大人来,不就是想出宫吗?那好办呐!小的带您出宫不就得了?”
  南琼霜望着雾刀得意神色,竟然听得愣愣的。
  这么简单的法子,为什么她才想到。她是蠢吗?
  她道:“你都少了一只手,还能帮我出宫?外头可全是摄政王的精兵——”她容光焕发,食指戳着他鼻尖威胁,“——你若是敢同我说大话,害姑奶奶我漏了马脚,别说银子,你这条命,也别想要了!”
  “小的明白,小的当然明白。小事嘛,这点……”
  “给摄政王请安。”
  李玄白的声音:“娘娘无事?”
  外头侍卫道:“娘娘一切安好。”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
  南琼霜再回过头来,榻边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殿内灯火昏沉,她心情不虞,宫里只点着两盏乏力的矮烛,晕黄黯淡。
  李玄白站在大株大株的流苏底下,一张桀骜面孔,被摇曳的光映得格外矜贵,面色阴沉,一只手掀开垂下的纱幔,隔着房间内一切,与她四目相对。
  两人谁都没说话。
  良久,还是他走近,先开了口:
  “听说你在闹。闹什么。”
  没看她,自顾自抓着她的茶盏喝了口水。
  她红着眼睛瞪他,胸口兀自起伏。
  他轻飘飘往外面摆满饭食的圆桌上看了一眼,冷笑,“听他们说,还闹上绝食了?”
  绝食?
  她亦冷笑,“我不过近日没胃口。”
  李玄白冷哼一声,站起了身,往殿里摆着菜肴的桌边走,“过来,好好用饭。”
  南琼霜依旧在榻上,没有动。
  李玄白半垂着眼:“过来。”
  这尊大佛,脾性放肆得太吓人,连她也忌惮。
  她慢吞吞地下了地,拖着步子往桌旁走。
  李玄白站在桌边,叉着腰环望一圈,哼了一声,“享不了福的东西。专给你做了一大桌子菜,是半筷子也没给我动。”一面从容将她搁在碗上的象牙箸捡在手里,一面对清涟道:“叫人做些清炒虾仁、白灼菜心、松仁玉米,赶快送来。”
  又撩摆径自坐下,拣着桌上的蟹粉狮子头吃。
  远香声如蚊蝇:“王爷,那象牙箸……是娘娘用过的。”
  李玄白笑着顿了一瞬,犹自夹菜,盯着南琼霜,缓缓将狮子头放进口里。
  南琼霜眉尾一跳。
  远香当即垂着头退开,腿脚一软,险些跪下。
  李玄白:“今日,本王与娘娘的话,谁长了耳朵,就是不想长脑袋了。”
  清涟远香仓皇跪在地上:“奴婢明白。”
  他手一挥:“都滚下去。”又道:“张度。”
  张度板着神色进殿行礼。
  “金戈侍卫尽数退至院外,给我把守着大门,不准靠近。”
  张度领了命,肃然行了个军礼,大跨步出了殿。
  他懒散问,“怎么个没胃口法?是听说那男的出了事没胃口,还是被本王禁了足没胃口,抑或是忧心皇上的头风,没胃口?”
  她只是问:“他怎么样?”
  李玄白最厌明明他就在她眼前,她却一心在乎另一个男人,嗤笑一声。
  她红着眼:“我问你他怎么样!”
  李玄白玩着耳坠,眯着眼睛睨她。
  “我问你,为什么关我,凭什么关我,你拿什么由头关我?!你这么肆无忌惮地派兵软禁我,就不怕流言四起,说你我有私情?”
  “流言?”李玄白晃着腿,“本王何曾畏惧流言。”
  “你不畏惧,难道我也不畏惧?你是摄政王,我是宫妃!流言漫天,你倒是手里有权柄,我落在皇上手里,不知道要被如何磋磨!”
  李玄白笑了一声:“我若想保你,谁能磋磨你。楚皎皎,你不是辨不明形势,明知道本王是一山二虎之局中胜算最大的一方,你这般聪明,竟不知该站哪一队?你何苦一而再再而三,为一个姓顾的冷落我?你瞧瞧你昨日在紫宸殿内那样子!”
  他越说语气越冷,象牙箸往桌上一拍:
  “你瞧瞧你昨日那方寸大乱的样子!一点魂儿都没有了!明知那疯子和毛琳妍同在,你竟失态至此!那个男的对你就这般重要?!若不是我帮你遮掩两句,你跟他那点子破事当时就能给那疯子听了去,你还能有命在菡萏宫里质问我?”
  她当即给说得哑口无言,讪讪地轻喘。
  “连我都给一直蒙在鼓里呢。”李玄白凉凉笑了,站起身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抱着双肩,“一直对我说同他没什么,我才护你至此。若不是亲眼见了你那样子,我还真就信了你跟他没什么!”
  她听笑了,“怎么,你像个捉了奸来兴师问罪的男人。”
  李玄白听了,不怒反笑,吊儿郎当地歪着头俯视她。
  南琼霜不躲也不避——真是奇怪,她是最知道李玄白此人的脾性的,可是,眼下她竟只想顶撞他,直接气死是最好。
  他笑着:“我问你,你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同我又是什么关系。”
  南琼霜越听越好笑。真要同她讨要名分吗,堂堂摄政王?
  她有那么多男人,称得上是正宫的就有两个。但再怎么排,也排不到他李玄白呀。
  她不答,笑:“你觉得呢?”
  李玄白:“你既然钟情于他,竟还一并钓着我。怎么?本王好利用?”
  “非也。”她眯着眼,轻轻吐字:“我躲不开呀。”
  李玄白难以置信。
  她犹然笑着:“是谁追着谁,你别忘了。”
  “在天山上,就是你追着我。从天山上下来,还是你上赶着追我。我逼你了吗?勾.引你了吗?给你下了下作的药吗?没有吧。是谁抓着谁不放?”
  她笑得轻蔑,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沿着他下巴摩挲——她那种独一无二、不屑的亲昵之态,语气轻得像山里的精魅:
  “你追着我,对我献殷勤,还怪我利用你。摄政王,天底下没有不需代价的美人心吧。”
  “你既然懂这个道理,”他一拳击在圆桌上,满桌菜肴叮当碰撞,“竟还一面仰仗我,一面对他人用心?!”
  “别气嘛,表兄。”她道,“谁答应你做了这些,我就爱你?”
  她笑得眼睛弯弯,绕着胸前发丝,“你这么帮我,我都不喜欢你,难道能怪我吗?你还是多从自己身上找找缘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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