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他一句话也没有,眼泪一颗一颗掉。
  她这时候终于明白,为何五年不见,他一见她,还是撒不开手。
  他把她当年坠崖,当作是他的过失。
  可是,一个被爱人背叛过的人,捡回一条命后要回去问个明白,又有什么错,叫住她,又有什么错,她从那铁索上失足掉下去,是她自己没本事罢了,这怎么能怪在别人身上。
  “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怪你,怀瑾……”她泪水扑簌簌落,大拇指在他脸上轻抚着,“你怎么总是……跟你有关的,跟你没关的,都算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怎么还跟做天山少掌门时,一样。
  他不答,埋进她颈窝里,一阵颤抖的哽咽,泪水和呼吸洇得她锁骨和颈侧一阵湿热,她搂住他的背一下下拍着,不知不觉,泪从下巴滴到锁骨,淌到胸前。
  “不要因为这些事怪你自己,怀瑾……”她劝,“我当年……当年做的那些事,即便你真用刑,我都没什么好说的。何况兰阁禁地那晚,是我……背叛在先。”
  他悠长的呼吸在她耳畔起落许久,最后道:“你不也是……为了自保。”
  她偏首与他的头相贴,闭上了眼。
  倘若她不爱他,那就只是为了自保,她不会有任何愧疚。
  但他们相爱,所以是背叛。
  她的眼泪哗哗滚落下来,睫毛颤动着,没说话。
  “以为你死了的那些年……我很想你。”他在她颈侧啜吻一下,柔软的触感,惹得她身上一阵麻痒,“但是,最初也义愤填膺地装着恨,逼自己忘了你。后来,在法门寺找到了你那块平安牌……”
  他笑了一下,“那以后,就不行了,差点死掉。”
  “怀瑾……”
  他俯下身子来吻她,一面又渐渐动作起来,笑:“你知不知道,那些年,我连个能说的人都没有。人人都恨你,我在一旁,不敢出一言。自你走后,每次提起你,后面都得跟一句‘窃山仇人,安敢忘怀’。不解释,不敢提。”
  她泪流满面地随他颠簸,他望着她的眼睛,笑着喟叹:“你死之后,阖山拍手称快,我一个人,连缅怀都要避着人。那时候觉得……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啊,只是一个坐在石阶上吃冰圆子的小姑娘。后来……你常常入我梦里。梦里,每回到后面,都是今天这般。”
  她咬唇受着,半眯着眼,眸子里一片泪水颤动,从内到外地哆嗦。
  “后来,不知怎么,我总是能看见你。有时是在我房里,有时是在窗下……有时我练字,你就站在桌边。有一阵,我以为是你回来了。他们说,我是见了鬼。我想,变成了鬼,叫我见着了,那不就是死了吗。所以有一阵,总想自杀。”
  她骤然想起她那个梦。一柄剑,她以为他是要杀她,不想剑锋一转,搁在了他自己的颈间。
  “你不要犯傻。哪有人自杀二十七次的。我既然给你留了一条命,就是让你好好活着,你不要跟我要死要活的!”
  “不是你说的吗,
  乖乖。”他垂着眼,怕她不适,慢慢动作,“不是你说的吗,要我跟你一起死。”
  “我那只是……”
  “你那只是说说,”他笑,“但我当真了。我们总是这样。你随便说,我都当真。”
  “没有,怀瑾……”她握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下来,拉到怀里抱着,他宽阔的背脊,抱起来厚实可靠,他一面下来拥住她,一面慢慢往内挤入,她咬唇拼凑着嗓音道,“以后,我都不跟你演了,说一句算一句,行么。”
  “句句算话?”他的鼻梁抵着她鼻梁。
  “句句算话。”
  “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他道,“我都当真的。”
  她点头:“好。”
  他骤然登堂入室,难耐地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去吻她眉尾,她控制不住地啊了一声。
  “乖乖,”他垂首吻她的唇,上下都相连,他喜欢这样同她讨要承诺,“倘若再有这样的事,就来找我。”
  “什么事?”她慢慢开始神思涣散了。
  “倘若真……出了什么事,”他把喉咙里的闷喘压下去,“可以来找我。上我的身……我们共用一个身体。”
  他哄着:“听见了吗。”
  她含着泪,泪水随他的动作颤颤晃动。
  这么不想分开,回了洛京可怎么办啊,这个傻子。
  “听见了吗。”他咄咄逼人。
  她说不出来话了,只感觉身体深处塞了一尾鱼,鱼头孜孜往前钻着,鱼尾在外面噼啪地拍,她无师自通地送往迎来,渐渐地,那尾不知进退的游鱼循着她的血管逆流而上,惹得她每一根细细的神经噼啪炸开火花,冲进她脑子里,斩断她的帅旗凿破她的战鼓,下一步,就要灭掉她的城池。
  “怀瑾……”她手脚都麻痹了。
  “听见了吗。”
  “……好。”
  “还有。”他含着她耳垂低语,“以后,选我,不准再放弃我。”
  她其实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隐约听见血管里的轰鸣。
  “好吗。”
  城池攻破,只差一瞬。
  她已经忍不住不答应。
  “……好。”
  他大拇指抹去她的泪花,俯首下来吻她的唇,封住。
  楼下有十二黑衣侍卫,这般无措的长长的哀呼,她清醒过来以后,不会想任何人听见。
  第130章
  顾怀瑾亲自下的令,第二日午时对她上针刑,结果时辰到了,行刑人奉命进了刑场,发觉犯人尚不知在何处。
  顾怀瑾没有叫她起床。
  气势冲冲的行刑人深感被小小蝼蚁看低,张牙舞爪地派人四处去寻,最后得到消息,说下令行刑的掌门,正跟犯人,宿在同一张床榻上。
  行刑人偃旗息鼓,早早下值。
  不过。
  针刑免了,倒有其他苦恼的事。
  有些事情,变了味。
  自从他那日用那种暧昧不已的方式逼出了她两句实情,他似乎觉得这种方法大有可为,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在她身上。
  每日她早上起床,便见顾怀瑾衣冠齐整地坐在高塔窗边,阅完嘉庆帝火急火燎的来信之后信手扔进字帖堆,一边对她笑:“乖乖,皇上念你,念得紧呢,瞧这一大堆信。”
  她躲在衾被里,不仅疲乏,还有些惧怕。
  每次念完皇上的急信,他语气会格外阴阳怪气些,念完便去一旁的铜盆中洗手,而后撩摆坐在她榻侧:“娘娘歇好了吗?”
  她如今……一见他洗手,就胆寒。
  “你这人究竟想怎样……”她裹着被子往床榻深处缩,“把我衣服拿过来。”
  他缚着绸带,勾唇,拽着铁链将她一寸寸拖到身侧,剥开衾被。
  里面的人,吻痕斑斑,新的旧的,深的浅的,纷纷交杂在一处,一眼看过去,仿佛在花瓣堆里滚过。
  “别穿了。穿了怎么亲。”他揽着膝弯将她搂过来翻面,沿着脊背,往下按揉她酸痛的腰,惹得她龇牙咧嘴:“累不累?”
  “……累。”她转过头去哀叹,“所以今天不要……”
  “我想你,怎么办。”
  “你想个屁。天天在一个房间里寸步不离的……”腰痛得她有口难言,她抓着架子床的立柱,指甲抠掉一点碎漆。
  她如何不明白。
  他不过是吃到了这种方法的甜头,日日夜夜地,打着爱她的名号,上他顾怀瑾自创的刑。
  只不过,她也没有点明。
  隔着这么大的仇怨,要他一点也不逼问,不现实。
  能将上刑化为……上,上床,已经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并且,一来二回,她还得以抵挡些许。
  若是被他发觉,他一流血她便心疼,天天拿着把匕首自残,那她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是以,她心知肚明,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怀瑾是否知道她知道,她不知道。
  但他问的问题,渐渐地,她也不知是何意。
  最初,他常常问“到底叛或不叛”,隔三差五拿这个问题抽查她。
  她要么模棱两可地说“想想”,要么干脆利落地说“不叛”。
  答得太不留余地时,他脸色便不着痕迹地沉下来——如今,即便他蒙着那根绸带,她有时也辨得出他的情绪了。
  若再撞上嘉庆帝来信催促,或者更加背运些,撞上盖着李玄白的大印的来信,她便得——格外遭点罪。
  大多数时候,他是用手。可是那一回,许是李玄白的印又激了她,他竟然解下她的铁链,将人按在窗边,下半身在窗内,上半身在窗外。高塔呼啸的风从塔底直挺挺猛刮上来,她莲子般白生生的身子被纷乱的长发裹得一派糊涂,人连惊叫都顾不上了,扒着窗边:
  “你疯了是不是?!”
  “说你选我!”他兜着她的背,怒不可遏,她的腰不住往后撞到墙上,一阵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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