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南琼霜站在他身侧,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说话啊。继续。”他漫不经心地掬起水来漱口,将衣领中蓄着的血涮去,两人周身一大团惨茫的血雾,她脸色死白站在他的血里,仿佛血肉中间一根枯骨。
  “说啊。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我玩`弄你。继续。”
  “怀瑾……”她发着抖去抚摸他的后背。
  被他一把甩开。
  他什么时候甩开过她。这时候,才发现,她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么能接受他恨她。
  她去抓他的袖子,吓得连眼泪也没有了,“……我不说了,怀瑾。是我不好,你,你别……”
  “你何必如此。”他笑意里甚至没有嘲讽,只有事不关己的疏离,甚至还有点快意,“我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说吧,继续说。我玩`弄你,我骗你,然后呢?”
  南琼霜看着他死人般的神色,斟酌半晌,半个字也没有了,小心翼翼抓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我吐口血你就不说了。舍不得了?别啊。你不就是想气死我么。想我死。来啊。继续啊。我玩`弄你,我骗你。往下说。”
  “……我说错话了。你别……”她慌张吞咽了一下,往前跨一步,揪住他的衣襟,“你别生气……”
  “其实,想我死,何其容易,你又何必用这些话气我。”他忽然笑了,拣起方才搁上了池边的匕首,玩似的摸上了刀锋,刃上顿时擦了一点红血,他笑着将那匕首塞进她手里:
  “来吧?反正我也是该死在你手里的命。你又何必如此!当年心软一瞬,害彼此苦苦折磨五年,你以为我活下来真就好受了?!我巴不得死在那个晚上!你难道当我真想活?!”
  她的眼泪又滚落一颗,忍泪忍得面红,拼命把哽咽吞下。
  “来啊!杀了我!事已至此,你还手软什么,不是就想我死吗?!既然这是你的心愿——五年前,相爱时,就是你的心愿——我又如何能不满足!反正我没给你杀了,早晚也要给你气死,要么就是被你逼疯,你今日杀了我,我倒还该感恩!”
  她挣扎着,匕首刚塞进手里,顷刻就放手,顾怀瑾哪里肯,抓着匕首就再按回她掌心,将她两手握作一个果核似的,刀柄握在她掌中,朝自己胸口刺去:
  “来,右边!你记好了!我死了,你倒清净!——你哭什么!”
  “你别——”她哭得喘不上气,整个人憋红了,拼命摇头,“你别——你别跟个疯子一样——”
  她拼命将那匕首往外拔,实在又拔不动,上前一步,“怀瑾——!”扑上去,用力在他手上咬了一口,顷刻一圈血淋淋的牙印。
  顾怀瑾总算气喘吁吁放开手,拳头在唇边抵着平复呼吸,她趁机将那匕首咚一声扔进水里,歇斯底里:“你到底想我怎样!”
  “想你怎样?!这不就是你想我对你做的吗?!来啊!你自己试试!少用这种事情来折磨我!”
  他在水中开掌,那匕首竟一瞬间嗖一声又入了他掌心,她一看便头晕,脚一软,扑在他怀中歪了一下,“要杀要剐,要杀要剐,没完没了地挂在嘴边说个不停,你先来剐我一下试试看!”
  他又将匕首抵在自己胸口。刀尖向着自己,刀柄向她。
  她闭上眼,几乎栽倒在水里。
  他……他到底还想折腾到什么时候。
  她已经太累了。这一晚上,已经……太累了,她没有力气再吵架。
  她靠在他怀里,额头抵着他胸口。
  那柄刀子就被顾怀瑾抵在自己另一侧的胸口,她睁开眼,看见刀锋上倒映的自己的面容。
  “来啊?”
  忽然,隐隐约约地,她贴在他身上,感觉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
  “不就是想气死我?!来!”
  他这个人,怎么这样。
  怎么气成这样,胸口上抵着刀子,可是竟然……。
  用刀子抵自己,还……这样抵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个人?
  她像抓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握住。
  顾怀瑾茫然了一瞬,然后大怒。
  “干什么!”
  第122章
  她几乎有一瞬间哭笑不得。
  她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出这种法子的。
  今夜,她情绪已经快烧干了,除了疲乏还是疲乏。
  他,都已经吐了两大口血,还是别再吵的好。
  她终于从惊恐中略微缓了过来——他的力气,哪里是她拗得过来的,假如他真要下手,两个她也掰不回来——心有余悸地喘了两口气。
  一面温柔地、缓缓地哄他,一面抬起眼睫,轻轻劝:
  “别生气了,你消消气,
  消消气。我说错话了。”
  他眼圈通红,冷笑一声:
  “你说错话,你整日说错话。才刚见面多少时辰,又是你看错人,又是我玩`弄你。……别动!谁看错人?!我订过婚的人是个细作!谁看错人?!难道我父母兄长皆被往生门所害,我自己在订婚夜被爱人一剑穿胸——别动!”
  他怒得嘭一声又击在温泉中,水霎时四面八方喷炸开,她缩着脸躲了一瞬,更加好脾性地哄他,“镇山玉牌失窃,门派一日倾颓,往生门中人落到我手上,我还要分辨谁有关、谁无关,谁有罪、谁无辜?!你未免太拿我当圣人了!你以为我……放手!”
  “好了,对不起。”她真怕他又开始呕血,惶惶不安贴在他怀里,难得摆出点柔软姿态,一面耐心按摩,一面凑到他唇侧,呓语般道:
  “别气了,听话。我服软了嘛。你看看你——”
  “你这是干什么。”他垂着眼睫,既没躲,也没有笑意,冰寒着神色。
  他那副表情,在国师顾怀瑾脸上,应算常见。可是她,怎么看,怎么不适应。
  “我没干什么。”她指甲刮了一圈,他咄咄逼人的字眼立时全噎住了,一手拥住她,一手撑住了池边,垂下头强忍。
  “放开。我没心情跟你闹!”
  虽然这样说,他按在她后背上的手,又不自觉勾住了她的腰。
  不知为什么,他手掌覆到哪,她鸡皮疙瘩就蔓延到哪。粗粝的掌纹,隔着湿透如米纸一般黏在身上的衣裳,几乎将她熨得麻了,她提心吊胆地将掌心转了一圈。
  他撑着池边,强喘几声,闭了闭眼。
  “到底要干什么!我在跟你说话!”
  如果能靠这一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再好不过。
  不论怎样,至少今天晚上,他不能再激动了。
  “哄哄你嘛。跟你赔礼道歉。”她很喜欢它的乖顺。
  “你少跟我马后炮!先是把人气个半死,回头又……不准动!”
  “我没动嘛。你现在好凶。”
  顾怀瑾不敢置信地抬眼,“你还记得你刚刚说了什么糟心话吗?!现在跟我装若无其事?!我早晚有一天要让你给——”
  话又断了,他搂着她喘着,单手撑在水池边,忍得痛苦。
  “我说错了。以后我不说了。你别生气,别吐血。”
  “莫非你以为这样我就……”
  他又说不出来话了。
  怀瑾吃这一套。她松了一口气。
  “你到底要干什么!”顾怀瑾一肚子火憋着仍未发完,骤然给逼回了喉咙里,心中何其不甘,难道她以为他想要,就会糊涂到任由她胡闹,连那种匪夷所思的话都叫她搪塞过去吗?!
  “放开。我跟你说了放开。难道你想一见面……你少招我!”
  他嘴里说着这种话,但不知为何,已经将她紧紧抵到了水池的石壁上,一只膝盖,别开她双膝。
  一手扶住了石壁,一手抓着她的腰,杀气腾腾地逼到她眼前,两人额头几乎贴到一处,他在她鼻尖半寸开外,长吸一口气:
  “——为什么说我玩`弄你。”
  她心虚瞥开眼。
  顾怀瑾咄咄逼人,悬在她脸前,甚至不由她偏开脸躲避,“说。凭什么说我玩`弄你。你以为……!”他形容几乎狼狈,咬牙强撑,“你以为你做这些事,谁都原谅得了?!谁都肯放过?!没良心的家伙,不知好……歹!”
  他垂下头,不知何时,已经喘息得如一个害了病的人,滞重的水汽入了他的肺再呼出来,燥热得几乎沥干了水分,喷在她面上,连带着她也口干舌燥。
  这回,他许久没说出话。
  水声潺潺的长生泉,热气水珠堆积在一处往上蒸腾。她在他怀里,仿佛被他禁锢了起来似的,燥热闷窒难当,手又被捆着,一时胳膊都酸了,轻轻唤:
  “怀瑾……”
  “干什么。”他抬起头,抠住水池边的那只手,已经绷得发颤,眼神迷离又阴戾,看着她,一面恨怒,一面涣散。
  “……你别气了。”她乖乖地去吻他。
  顾怀瑾毫无动容,眼睫垂了一些,但由着她吻。
  “为什么说我玩`弄你。”他压着眼帘,“我哪里玩`弄你。竟用这两个,字来……”接着懊恼大怒,锤得水面炸开,“你这才叫玩`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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