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她总算得到了渴求已久的话,笑起来:“什么呀,我不跟他一起走还不行吗。”
  他沉默许久。
  最后,吻她的额角:“不行。”
  她想试试还能逼出什么:“为什么?”
  又一阵难捱的寂静。烛火惶惶跳动,墙上映出他从背后拥着她的影子,虽然是她靠在他怀里,可是那影子,却像是他依赖着她似的。
  良久,他道:“我放不了。”
  “放不了什么?”
  “放不了手。”
  他呓语般呢喃:“我受不了。皎皎,你就当……”
  “……可怜我。”
  她的心毫无预兆地塌陷一块,酸酸的失重感。
  “那山上人呢?怎么办?”
  他笑:“别听他们放屁。”
  “可是上回,慧德长老给我下毒,显然已经认准了我是细作。连慧德长老都那样……”
  “师叔?”他笑了一声,“皎皎,这山上是我管事的。从前我顾虑太多,时时被人拿捏,如今渐渐才想明白,本就全是
  顾氏的基业,我何必任人骑在头上。”
  他吻着她眉尾,“不过,这山上到处是机关,皎皎在此,总是不大安全。不若跟我住上朝瑶峰。”
  “朝瑶峰?”
  “顾氏禁地,唯有我能进的地方。那里没有机关,除了峰上山寺里的一些和尚,也没有什么图谋不轨的人,景致也美。倘若在那里,皎皎还能自由些。”
  “那你能也来吗?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一座峰上只住我一个人,我不敢。”
  他笑得无奈:“我若是能不见你,又怎会强留你。”说着,磨蹭着她鬓角,叹了口气。
  南琼霜听着,垂下眼,笑了笑。
  她倒是知道顾怀瑾爱她,但也没有想到,他依赖她到了这个程度。
  或许,最开始只是一点怜——怜本已经是一种爱。他又是一个那样容易愧疚心软的人,在她身上多投了些眼光,也实属正常。
  后来,或许是七乌香木,或许是她三番两次温柔解语,或许是她那些状似无意的小伎俩,或许是她用李玄白咄咄相逼,这人对她的感情终于变了质。
  然后,她落入地宫。他本就是那样一个无法见死不救的人,等到他半出于爱、半出于愧地救她上来,他在她身上花了那样大的代价,想再同她相敬守礼如初,早已不可能。只是性子克己,强自忍耐。
  直到,山门前那棵树下。
  她笑了起来。
  不过,自从那日她用棍棒撬得这只坚硬的蚌开了口,他似乎就与从前不大一样,仿佛那样硬撬,撬得这蚌崩碎了边缘,再也回不到从前。
  身后,顾怀瑾竟然按着她的手,又兀自拨弄了起来,密密地吻落在她后颈。
  她“啧”了一声,眼下这人真是没羞没臊的,“别闹了,没完了?这样流血,不冷吗?”
  他只是垂眸啜着她肩头:“我其实根本顾不及。”
  “那你……”她哭笑不得,那你就只顾及这个吗?
  “这里是菩提阁。慧德长老礼佛的地方。你在这里……”
  顾怀瑾根本听不进去,撩开了她的长发,一面按着她握住,一面从背后吻着她的脖子,轻轻叹息起来。
  他带点不甘:“明明是你先……”
  “一会屈术先生还要来呢。你这样……”她用力握了握,“给他看见了,我看你怎么办。”
  他嘶了一口凉气,停了一下,才道:“……我把屈术先生要来给忘了。”
  她嗔怪回身瞪了他一眼,这你也能忘。
  她从他怀里站起来,“那你现在怎么办?你总不能人家来的时候还这样……”
  回身一看,这人一双眼睛还是澄亮如寒泉,可是眼尾两圈迷离红意,疏冷旎艳,仿佛他最爱的那种触手彻骨、入口灼心的桃花酿。
  他实在是生得太好看,她又去吻了吻他的眼睫。
  他忽然道:“皎皎,我刚才……”手伸到她脖子上,小心抚摸着,“我刚才……咬了你一口?”
  她用手一碰,一丝刺痛。
  去柜中翻了面小镜子出来,才看见一圈圆圆的牙印,咬得破了皮,渗出血来。
  “就是说起李玄白吻我的时候,咬了我一口。你看你把我咬的。”她拿着那面小镜子坐到他身侧,故意扮惨,“一个牙印,还有……”
  雪白的脖颈上,一点淤紫的吻痕,扎眼得紧。
  他倒吸一口气,在她那个吻痕上轻轻打圈摸着,自言自语似的,“我怎么做了这种事……。有些时候,也当真是不知道自己发的什么疯。对不起,皎皎。”
  一面轻轻在她那个伤处吹气,吹得她脖子痒痒的:“痛吗?”
  她喜欢看他心疼她,所以垂下眼,“痛。”
  他怜惜不已,捧着她的脸摩挲两下,“我先帮你上药。”
  “不要上药。一会屈术先生还来呢,我去寻点脂粉盖一盖。”起了身,想去桌前看看有没有,却被他拽着胳膊拉了回来。
  “都破了皮,上什么脂粉?我去吩咐他们拿药。”
  “不要上药。”她推开他,“一会来人呢,再叫人看见。你方才可真是没轻没重的。”
  他无法回答,一时沉默。
  “被人看见也无妨。这山上还有谁不知道我们的事?还想瞒着谁?瞎子都看出来了。”
  “那也不行!”她轻声斥他,把他又来握她的手打开,“又是吻痕又是牙印,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还有你,你瞧瞧你那身上……”
  视线往下移动,他那些怒火竟然依旧气宇轩昂,简直欲盖弥彰。
  “……我看你一会怎样同屈术先生解释。”
  顾怀瑾一看,脸色也白了一瞬,尴尬不已。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当着她的面这样,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那时他哪里敢叫她知道,自己隐约感觉到,就吓得要命。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天。
  再抬眼,他眼神又泛起暧昧湿意,长睫压着眼眸,“那你帮我。”
  “我帮什么帮!”他现在已经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了吗!
  他听不进去,不依不饶地又来拉她的手,哄她在他身上坐下。
  这时候,门被叩了两下,是屈术先生的声音:“少掌门。”
  她红着脸腾地一下从他怀里窜出来,剜了一眼身后毫无波动的人,慌乱把长发拨到脖子两侧,领子拉好。
  顾怀瑾叹了口气,又上了榻,用厚厚锦衾把身上盖好。
  “请进。”
  门一打开,屈术先生颔首行礼:“少掌门,奉慧德长老之命,来替您医治。”
  顾怀瑾靠在软垫上,方才那种动情难耐、痴缠缱绻的磨人神情竟然一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人变脸一般妥帖笑着,风度翩翩,温和颔首。
  “有劳屈术先生。”
  南琼霜:……?
  三十秒前,这个玉树临风的人,还非要她“帮他”。
  屈术垂着头走到榻侧,药箱放在床头柜上,低头翻找着。
  两人隔着屈术,对望一眼。
  还好,屈术先生只是垂首从她身边走过,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如今,房间里又一派血腥气,他方才似乎也没有到顶点,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如果非要说,或许他脉象会格外不稳些,两个人的脸也可能红得有些异常。
  不过,大夫一把脉,说不定什么都把出来了,她垂下眼眸,退到门边,想偷偷出门。
  如果要丢脸,他一个人丢脸好了。
  却一抬眼,发现顾怀瑾正在榻上盯着她,朝她伸出了手。
  她想装没看见,这人抓着她就不肯放的。
  屈术先生顺势在他那只胳膊上开始把脉:“少掌门不必抬得这么高。”
  南琼霜不免低下头笑了一声。
  顾怀瑾看她一眼,不得不将胳膊放在脉枕上,又用眼神唤她过去。
  屈术屏息一阵,十分纳闷地嘶了一声,“少掌门身中蛊毒,又失血甚多,脉象却是血气上涌,本不应是这个脉象啊。”
  顾怀瑾无话可说,“您说的是。”
  屈术:“可是发生了什么?”
  顾怀瑾摩挲着衾被边缘,没说话,撩起眼皮来瞧了她一眼。
  她事不关己地转开眼神。
  顾怀瑾搪塞着:“年轻人……气性大些。”
  屈术:“还有,这伤口怎么竟伤得如此之深。方才我听长老说,只是划了道不深的刀口,那蛊虫自刀口钻了进去。”
  顾怀瑾:“消息传错了,确是玄白师弟将我划成了这样。”
  屈术捋着胡须缓缓摇头:“原来又是……少掌门同他交手,需得小心哪。您瞧,您这样好脾气的,到现在还给气得脸红脖子粗。”
  顾怀瑾笑着道是。
  屈术:“请少掌门将中了蛊虫的胳膊放在这玉枕上,我来替您逼出蛊虫。”一面又回头过来对她道:“劳烦楚姑娘将这染了血的衾被、床褥换一换,蚰蜒蛊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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