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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太傅在宗祠等着呢,接夫人的车马就在府外。”程龄说道,“你给夫人送了信,若还有空,就回来和阿娘一起收拾东西,我们便能一起去京城了。”
  宝慧只觉得心中堵着许多事情,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便只沉默地点了头,道:“那我便回去给夫人送信了。”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又看了柳氏一眼,道:“娘,我没什么想带的东西,你就看着随便收拾些常用的就行了。”
  柳氏听着这话便笑道:“那就替你把春秋的衣裳带上几身,别的等到了京城再做。”
  宝慧随便点了头,便往外走。
  程龄跟着她走到院子门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我知道你跟着夫人多年,与夫人也有几分感情。”
  宝慧转身看了程龄一眼,迟疑了一会还是点了头:“虽然……但夫人这些年对我是好的。”
  “人都有感情。”程龄轻轻叹了一声,“人也有选择,这些选择……只有立场,没有对错。”他认真看着宝慧的眼睛,“夫人与太傅之间,便不会真的分出对错,她们毕竟是母女。”
  “我明白。”宝慧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起来,“我只是有些……有些担心夫人。”
  “傻妹妹,心太软了。”程龄揉了揉宝慧的头发,“快去给夫人送信吧,阿娘还等着你回来一起收拾东西呢!”
  宝慧点了下头,她抬头看了程龄一眼,然后拉门出去了。
  .
  回到府中,宝慧顺着夹道回到乔氏房中。
  乔氏已经穿戴整齐用过了早饭,见到她回来,便叫旁人都退下了。
  “回来这么快,你哥哥没嘱咐你些什么?”乔氏看着宝慧,语气淡淡,“我方才听说来了几个族老正在与将军说昨日宗祠中的事情,直说得涕泗横流,看来思儿昨日在宗祠很发了些威风。”
  宝慧抿了下嘴唇,只从袖中把那封信拿出来送到了乔氏面前:“哥哥叫我把这封信送给夫人,哥哥说车马就在府外,姑娘就在宗祠等着夫人一并回京城去。”
  乔氏动作一顿,慢了半拍才从宝慧手里把那封信接了过去,却没有立刻拆开:“回京城去?”她看着宝慧的眼睛,“为何她不来见我?”
  “奴婢不知,只是兄长这么叮嘱了。”宝慧低了头。
  乔氏沉默了一会,还是把信拆开,薄薄的一张信纸,上面的确是虞思笔迹。
  纸上写道:
  帝京风和日暖,旧宅已蒙新帝赐还。梁间牖户一如旧时模样。
  女儿已遣车马候于门外,盼与母亲同返。
  她缓缓合上了这封信,慢慢把这轻薄的脆弱的信纸按进了面前的茶盏之中。
  墨迹渐渐在水中湮开,纸张一点点泡成了腐烂的模样,清
  亮的茶水变得浑浊不堪。
  乔氏自嘲笑了一声,看向了宝慧,道:“我当初是不想离开京城的。”
  .
  离开京城时候,她与虞彻大吵了一架。
  她那时候并不知道魏朝会在短短时间内摧枯拉朽一般倒下。
  那时灵帝正要修那座美轮美奂的留仙宫,乔氏一族在灵帝身边,逍遥恣意好不快活。
  可虞彻要去劝谏灵帝,劝谏无果便就要离开京城,她不想走,便与虞彻吵闹。
  吵闹终究没有结果,虞彻冷情冷性,他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扭转。
  于是她只能离开。
  然后义军四起,然后京城大乱,然后灵帝被人吊死在了那座留仙宫外,然后她娘家所有的人全都死在了那座熊熊燃烧的帝京之中。
  而她在平城。
  她独自一人在平城。
  .
  “我也没有想过回去。”乔氏不再看面前的宝慧,而是看向了窗外,春天似乎要来了,“我的女儿非常早慧,那年她应当不过八九岁,便能说出她父亲劝谏皇帝时候的诸多理由,她知道什么是圣君,她知道民为贵君为轻。她也像她的父亲,她最会说的是冠冕堂皇的话,写出美妙的文章。”顿了顿,她再次看向了宝慧,甚至笑了一笑,“所以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要我一起回京城去吗?”
  宝慧摇了摇头,只小心道:“姑娘只是想与夫人一起团聚吧!”
  “她只是想让我去死。”乔氏目光凄厉起来,“那时我知晓乔氏一族无一活口,便不再打算回去帝京——她那样早慧,她那样聪颖,她会忘记吗?她不会!”她把面前那茶盏狠狠摔到地上砸得粉碎,她发疯一般站起来,只道,“那我就去见一见她,她最好真的杀死我、真的杀了我!”
  宝慧慌忙上前想要拦住乔氏,但却被乔氏大力推了个趔趄。
  而乔氏大步离开房间,便朝着府外走去。
  .
  正厅中,虞衡听着几个族老一五一十说了昨夜虞思在宗祠中的种种言行怒不可遏,直嚷着叫长随去聚拢兵马,要打去宗祠讨伐。
  那几个族老见过昨夜宗祠里外全是持械重兵的样子,这会又听着虞衡说要带兵去打,竟是破了胆子一般不敢说话了。
  这时,鄢璀从外面进来了。
  “将军,夫人出府去了。”他顾不得这里还有旁人,直接就开了口,“是青豫驾着马车带着夫人离开的。”
  “什么!难道她被说动了?”虞衡狠狠一拍桌子,他下定了决心,“立刻聚拢兵马,我现在就要去宗祠会一会那不知所谓的贱人!”
  第31章 母亲
  虞思只在榻上略靠了两刻钟便起了身。
  换了衣服,又简单用过了早饭,她便去虞彻与虞悫的坟上祭拜。
  应是春天要来了,就算有风,也并没有那么寒凉。
  白幡在风中胡乱飞舞着,黑色的鸦鹊栖在石兽上头仍然叫得凄厉。
  她顺着那些土堆心里默默数着埋葬在其中的先人的辈分,她看着那些大小不一的土堆,又想起了祠堂里面供着的那些牌位。
  她想起从前父亲虞彻尚在时候带着她和虞悫,还有虞氏所有的族人,在中元节时候来到宗祠祭祀。
  虞彻带着虞悫站在最前头,她和乔氏紧随其后,再后面便按照亲疏远近依次站位排列。
  她闭了闭眼睛,发现自己印象中的虞彻和虞悫已经面容模糊。
  记忆便是如此脆弱,无论是多亲近的人、多亲密的关系,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模糊、慢慢变成一道单薄的影子。
  不会有例外。
  她于是转过身离开。
  .
  才走开了几步,便有人上前来禀告各处动向。
  虞思一面听着一面吩咐他们如何应对,又着意问过鲜卑部族那边是否有回应。
  得到尚未得到新的情报的回答后,她便叫他们先与桑乾郡的窦甯互通消息,再叫旁边人提醒她晚上给京中写奏报。
  回到宗祠,她刚坐下喝了口水,忽地听到外面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便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放下茶盏抬头,她看到乔氏出现在了门口,她看到她发髻中那只摇晃着的金凤钗,看到她面上几乎能算是理直气壮的愤懑不平,看到她一如她记忆中那样没有变化。
  虞思摆了摆手示意屋子里外的人都退避。
  很快,屋子里面只剩下了她与乔氏两人。
  乔氏身上浓重的熏香味道在屋子里面慢慢弥散开来。
  脑海中演练过见面时候的千言万语此时此刻都不知去了何处,虞思看着自己的母亲乔氏,终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母亲,用过早饭没有?”她没有站起来,只是拿起一只干净的茶盏,往里面倒了半杯茶,再往乔氏的方向推了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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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氏看着虞思,她忽地站定了没有再上前去。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且又熟悉。
  她从下马车开始便看到无数的陌生人,他们对着虞思毕恭毕敬,只需要她一个手势,便会乖觉地退开——这一切一切都让她想起了虞彻。
  当初虞彻也是这样,无论她什么时候去找他,他身边总有许许多多的人,围绕着许许多多的事情,他们对着虞彻卑躬屈膝极尽谄媚,虞彻只要皱一皱眉,他们便面露惶恐,虞彻吩咐事情不必开口,只要一个眼神,便有人会去做得完美无缺。
  她情不自禁会心生恐惧。
  她害怕有一天只需要虞彻的一个未尽的眼神,便会有人来取她的性命。
  而现在,虞思变成了和她记忆中的虞彻一模一样的人。
  她看着她平静的眉眼,她忽然感觉浑身战栗。
  她想起她手中捧着毒酒时候的颤抖——又或者是刺向了虞悫那一刀的决绝。
  她后退了一步,接着却又急促地上前去,她大步逼近到虞思面前,几乎粗鲁地掀开了那方小小的几案。
  杯盏茶壶随着她的动作碎了一地。
  清亮的温热的茶水扑洒开来,有热气氤氲。
  虞思没有躲闪,她抬手架住了她。
  .
  “母亲最近过得好么?”虞思问。
  乔氏低头看到自己的裙摆被那已经污浊的茶水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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