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江修定定看着她,后知后觉忆起她的古怪,心中牵出一丝念头,只道她如今是喜欢他,但应还未完全向他敞开心扉,因此二人有些亲近时,她便缩着往后躲。
  要说是敞开心扉也不对,倒更像是她自己还有什么没跨过去。
  江修目光悬在她的脸上,低叹一声,嗓音倏软,哄道:“你过来,我就轻轻抱一会,肩头的伤好疼,抱一抱,我就不疼了。”
  徐怀霜飞快看他一眼,踌躇着,慢慢往前迈了一步。
  年轻人咧嘴笑一笑,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当真老老实实不再动,低着脑袋靠着她的肩,嗓子里喧出一股满足,嗓音缱绻,“满满......”
  徐怀霜欹在他炙热的怀抱里,渐渐地,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垂头瞧一眼,窥清自己不过穿了薄薄一件月白寝衣,乍然低呼一声,用力往外挣,忙不迭蹲下。
  江修被她推得呆怔一瞬,“你作甚?”
  徐怀霜闭了闭眼,小声赶他:“......你回去。”
  江修眯了眯眼,扫过她的寝衣,几瞬明白过来,好笑把她拽起身,闭着眼,“我不看你,你去床上,躺好了我就回去。”
  他的确是阖紧了双眼没看,徐怀霜偷瞄他,忙旋身上了榻,一霎钻进了被衾里。
  江修等了一会,这才扯了扯唇,往榻前行,落了条膝在床沿,单手撩开纱帐,低眉望向徐怀霜,“我真回去了?”
  徐怀霜点头如捣蒜。
  看她这副模样,江修噙起一抹笑,俯低身子指了指徐怀霜的心房。
  “我是不是和你
  说过,我很有耐心。”
  “你的这里没有完全打开。”
  他飞快啄吻一下她的脸颊,转身离去。
  未行几步,徐怀霜便听他的声音复又在帐外响起。
  语气万分笃定。
  “你的这里,和你母亲的点头,我都势必会等到。”
  第55章 银袍
  日色橙黄,花香满园,杏树枝头上的花瓣被一阵清风吹落,翩翩落向四处。
  今番还算不得太热,吹来的风带着丝丝凉爽,一阵阵的。
  妙青妙仪使不完的牛劲,将西角的石桌挪到树根底下,搬了两张绣墩,徐怀霜就在树下与徐意瞳对坐。
  因冯若芝果断搬出高梧巷的缘故,郑蝉早前使人来问过几回,说是徐意瞳跟姐姐学了有些时日了,家里新来的西席功课教得好,问冯若芝是否还将徐意瞳送回高梧巷念家塾。
  冯若芝搬出来本就是不愿再与高梧巷的那个大宅子有太多联系,因此每每听了下人传话,她是这样说的:
  “哎唷,瞳姐儿这些日子益发贪玩了,蓁姐儿与珂姐儿到底是比她年纪大些,瞳姐儿坐不住,性子也有些娇蛮,去了家塾,少不了那位西席又要从头开始教她,算了吧,我另寻一位西席单独教她便是。”
  而这要请新西席的话传入徐意瞳的耳朵里时,她正捧着一块甜瓜在园子里晒太阳,不敢直接拒绝,便暗暗咬甜瓜泄愤,仰头往雨霁院的方向瞅了一眼,倏道:
  “绿笤!去跟母亲说,我不要什么新西席来教我,我就跟姐姐学!”
  于是这厢姐妹二人对坐许久,清风卷走花瓣,又卷过一阵茶香,徐怀霜转眼望去,是妙青沏了壶新茶端来,便牵着唇笑一笑。
  动作间,细细的柳眉稍稍往上扬,翠鬓旁垂下的雪莲流苏步摇轻晃,因这一笑也添上几分明艳。
  石桌上铺展纸墨,徐意瞳嘴里咬着一块酥糖,指一指诗册,“姐姐,今日读完这些我就能去玩了吧?”
  徐怀霜端着杯盏浅饮一口茶,又挥了挥茶雾,“今日多学一首《鸠隐》即可。”
  徐意瞳撅着嘴,哦了一声。
  懒洋洋读过要读的那些诗词,又见徐怀霜递来另一册,徐意瞳顺势低眉一看,脱口便念:“鸣鸠拂其羽,四海皆阳春......”
  念过了,便提着笔往纸上抄一遍,偏就与那个“鸠”字作对,怎样写都写得难看,徐意瞳气性大,轻哼一声就撂了笔,“不写了不写了!我看这字就是欺负我!”
  徐怀霜温然笑着,望一眼耍小脾气的妹妹,心念一转,另寻了话来说:“这‘鸠’亦可称作大杜鹃,谷雨将至,它便提醒农户播种,母亲名下有庄子,你眼下既觉得它与你作对,不若咱们去找母亲,让母亲带咱们出城,去庄子上瞧瞧?”
  徐意瞳霎时撑桌起,带翻一支笔跌在地面滚了好几圈,也不管什么字与她作对了,揽过徐怀霜的臂弯便往外冲。
  寻到冯若芝跟前,徐意瞳兴冲冲说了,冯若芝正犯着懒,受不住徐意瞳在耳边鸟雀似的聒噪,只得一连迭应声。
  母女三人使小厮套了车,带上十来号家丁与婢女就往城外去。
  清风好时节,风吹起车帘,徐怀霜的肩背欹在车壁,冯若芝见了,遂笑问:“满满,你今日兴致也这般高?”
  要说也怪不得她这样问,毕竟从前的满满只会在要出门时来上这么一句:
  “母亲,我就不去了。”
  徐怀霜欣欣而笑,一双眼在日光下益发晶莹,沉吟了片刻,才道:“母亲,我前些日子想了想,我想开一间租书与私塾并用的书斋,如今也只想了个头,眼下去庄子上,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捏着绢子绕了绕,笑道:“既是与私塾并用,想必也需要管饭食,我并不打算去坊市请个厨子来。”
  “一来,如今的男学生都去了书院,若我这书斋有人来,那便是女学生,二来,既是女学生,平日里少不了女子私隐上的麻烦,如月事、胸闷那些,坊市厨子多为男子,不够细致,我便想去庄子上寻几位厨艺精湛的农妇。”
  冯若芝有些讶然她竟生了这样的念头,一时眉开眼笑,摸摸她的脸颊,“满满,你真是变了。”
  徐怀霜笑一笑,打帘去望外头的热闹,不一时又撂下帘子,阖眼静息。
  马车辗转出了城,穿过群山青翠,抵达冯若芝名下的庄子。
  这庄子是冯若芝年前买下的,原先归属秘书监孟大人家。
  年前孟大人退隐,带孟老太太回老宅安享晚年,因徐光佑在秘书省当差,冯若芝与这位孟老太太也算熟悉,手里头银钱又充裕,便将这庄子给买了下来。
  家丁提前递过消息,因此一至庄头,便见一位姓袁的管事领着庄子上伺候的下人在等,冯若芝来过两三回,因此袁管事忙挂着笑招呼,“太太一路过来,不若先去歇一歇脚。”
  又见徐怀霜与徐意瞳,忙依次喊了。
  正靠近午晌,冯若芝温善一笑,持扇遮了遮阳,笑问:“可有什么时令菜尝尝鲜?”
  袁管事:“有的,有的,太太和姑娘们请先走。”
  供主子歇脚的院子较为宽敞,三进院,还未过垂花门,左侧便是一片翠竹,入了东厢房坐下,袁管事唤来下人吩咐备膳,不多时,上来一碟笋肉,一碟芥辣瓜儿,三盅雪腴羹,并三碗翡翠面,再附上一壶茶香梅子饮。
  徐意瞳扇了扇眼,捧着梅子饮喝了一口,叹道:“竟与城里的梅子饮不一样!”
  袁管事笑答:“回姑娘,咱们庄子上除了农田,还有一处茶园,这茶香梅子饮是小人娘子研制的,这时节喝了既降火又清爽。”
  徐怀霜也顺势喝上几口,顺着斑驳光影望向袁管事,轻问:“待用过午膳,袁管事可否将庄子上掌厨厉害些的婶娘都请来?”
  袁管事先前的主子是孟老太太,孟老太太讲究,因此他的行事十分规矩,也不问徐怀霜要作甚,只挂着笑应下。
  用罢午膳,院子里便站了十来位农妇。
  徐怀霜细细问过几轮,又逐一暗窥这些农妇的神情,最终也只留下袁管事的娘子与一位姓何的农妇。
  因她盘算着要开这样一间书斋,还未起头,便将想法轻声说了,嘱咐二位还是先在庄子上干活,待她一切准备妥当,自会请二人前去。
  袁娘子与何娘子十分高兴,忙不迭谢过,笑影映在地砖上颤颤巍巍,旋即各自去忙了。
  徐意瞳坐不住,一双眼频频往外张望,正巧从耳房出来位约莫十岁的女娘,梳着双丫髻,两边各绑一条橙黄色的细绳,一霎与徐意瞳对上了眼,便咧唇笑一笑。
  袁管事见状忙拉了她过来,又引给母女三人,“太太与姑娘们见笑,这是小女,今年刚满十岁,在庄子上长大,叫箐娘。”
  箐娘像模像样端正姿态行礼,“见过太太,见过姑娘们。”
  倒也不畏惧,垂眼前又朝徐意瞳瞅了一眼。
  徐意瞳一时兴致盎然,捉了冯若芝的衣袖便喊:“母亲,我要出去玩!”
  冯若芝莞尔摇头,戳一戳她的腮肉,“去吧,别跑远了,带上绿笤,再带上几个家丁。”
  箐娘笑嘻嘻开口:“太太,我能不能跟着去玩呀?”
  袁管事忙低斥一声,冯若芝倒觉这箐娘性子活泼,便摆一摆手,笑道:“你也去。”
  徐怀霜亦捉裙起身,“母亲,我去看着瞳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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