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卢鸿光怎有个这样蠢笨的孙子?
恒文帝如今重用寒门,以卢鸿光为首的文官在朝野多次打压城官,以此逼迫统一阵线,抵御大批寒门入仕,兵马司指挥使卫谦早已在卢鸿光那张不饶人的嘴下吃过不少亏,他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朱岳有些怔愣,但还是点头照办。
任玄看着‘徐四姑娘’来了又去,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咱哥俩要做什么?”
徐怀霜径自往外行去,“自然是守着门,不让狗轻易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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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青骇然看着姑娘进了分巷,没多久又出来,手里竟还拎着一根长棍直直往醉仙楼里冲,免不得有些蒙头之意,回过神又有些发急,蓦地带着哭腔喊:“姑娘,姑娘,您不能这样冲动呀!”
江修置若罔闻,没几时走醉仙楼大门进,一眼便透
过乌泱泱的脑袋缝隙窥清戏台子上的情形。
两方还在歇息,架势却是谁也不避让谁。
徐圭璋与徐之翊互相勾着肩打气,宋习迁在一旁气吁吁,猛地牵起一阵咳嗽,好似牵动了五脏六腑的疼痛,一时便弯着腰猛咳起来。
再观另一边,那三人也挂了些彩,但到底身板壮实,只是胸膛起伏得快些。
大约是一眼分辨出输赢,卢逸竟叫人搬了把椅子坐在戏台子外,笑得益发狷狂,“六郎,别坚持了,我觉得要不就服个软认输呢?这人呐,有时候一身硬骨头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将骨头折一折,这事不就过去了么?”
徐圭璋猛地朝他吐一口血沫儿,舍弃了所有涵养与礼数,口齿含混不清骂道:“我干.你爹的混账!有本事你上来!我徐六郎今日把话放这,哪怕我死在这戏台子上!都不可能向你姓卢的混账低头!”
卢逸桀桀笑了两声,还真就往戏台子上去了,他抵着两块膝肉,弓身看着徐圭璋,心中好不痛快,“我上来了,你别忘了,咱们立下的赌约是各出三人,你既要我上来,那便是要改一改赌约喽?你还有谁能喊呢?”
说着,朝徐蓁蓁那头望一眼,“你四姐姐不见人影,像是害怕得跑回家叫人了,我也不怕,徐家离这儿远着呢,等你四姐姐叫了人来,咱们这一场豪赌也结束了,现在这里就剩你五姐姐,难不成要你五姐姐上来助你?”
卢逸嗓子里喧出一股嘲逗,“我可不打女人。”
徐蓁蓁气得怒瞪他一眼,又因想着徐怀霜大约是回家叫人了,心里又生出几分期待。
“是么?那你的意思是,女人打你就行了?”
有人接了话,人群自发让开道,江修笑吟吟拎着长棍走近,一个翻身动作利落上了戏台子,居高临下垂睨卢逸。
卢逸看他拿着一截破旧的长棍,冷不防笑得眼角湿润,“徐四姐姐就凭这个?还是快些下去吧,我说过我不打女人。”
江修弯唇笑一笑,“知道么?你真的很像一条狗。”
“一条被教训了只知无能狂怒的狗。”
他瞥一眼骇目圆睁的徐圭璋三人,朝卢逸招招手,“与你这样的小畜生说多了都是浪费口舌,这赌约既能改,那便改一改吧,将你带来的人都喊上来,我一人就能将你们都给收拾了。”
“如若你们打不过我,一碗辣椒水也少了,十碗倒能凑合,喝过了,再各自绕城一圈,一步一叩首,向我徐家认罪,这事就过去了,如何?”
徐之翊猛地咳弯了腰,厉声阻拦,“你给我下去!这儿没你什么事!”
卢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忙将蒋鸣与另一人也喊上戏台子,抖着肩发颤地笑,逼近一步问:“徐四姐姐此话当真?”
江修点点头,“我说话向来算数。”
又侧身淡瞥徐之翊一眼,慢步行过去,蹲在徐之翊身前,低声警告:“听着,以后长长脑子,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像他这样的小畜牲该怎么教训,以后没那个本事就别冲在前头。”
说罢将三人使力一推,朝底下远远围观的寒门学子喊:“接住他们!”
旋即笑了笑,朝卢逸招手,“来,你先上。”
卢逸哪里将他当成一回事,浑身血液沸腾起来,只想着尽早结束这赌约,好痛快出一口恶气,随便握了握拳就往江修面门上袭来。
江修猛然横腿一脚,砰地一声,直接将卢逸踢下了戏台子。
满楼静寂,连徐之翊都惊骇得忘了眨眼。
江修拧紧眉头,稍稍扭了扭脚踝,“啧,还是劲小了点。”
卢逸被踹得带翻一桌吃食,碗碟稀里哗啦杂碎一地,汤水浇灌在他琥珀色的袍子上,好不狼狈,卢逸三两下爬起来,气急败坏朝蒋鸣喊:“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蒋鸣匆匆回过神,想着那个新赌约,与另外四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窥清一个信息,这徐四姑娘身手不一般!
......若是这样,那他们绝不能输!
蒋鸣到底是更厉害些,耍了个拳风就往江修那头去,江修笑声迭起,一个挑棍熟悉手中的长棍,接着便是一个回身抽棍,将棍尖狠狠往蒋鸣肩胛骨上砸!
都说烜赫将军用兵如神,一手长枪出神入化。
也无人知晓,其实江修最善用的,是少林棍。
他三岁起便跟在金光寺的武僧身边学,少时虽顽劣,少林棍法却是实打实地都学到了精髓。
蒋鸣吃痛往后趔趄,又与余下四人互相睇眼,打算一并速战速决。
之后,便是江修始终噙着一抹笑来戏耍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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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怀霜与任玄守在外头,冷静进了处茶摊,茶摊老板四十来岁,穿一身青灰粗布麻衣,倒茶间眼神直直往醉仙楼里面望,一时不慎茶水浇淋在徐怀霜身上。
徐怀霜忙避着身子躲开,不防还是打湿了些。
茶摊老板哎哟两声,忙取了帕子替她揩茶叶,“哟,对不住,真是对不住,这位贵人,我看您也盯着醉仙楼里面,听说这楼里有贵族公子在设赌,您可是认得里头哪位?”
见徐怀霜看来,茶摊老板挠头笑笑,“我也是个爱瞧热闹的,若不是要守在这做做小本生意,我早撒腿进去看了,只是问问,只是问问,我替您另外斟茶!”
“无妨,无妨,就这壶吧,”徐怀霜拦停茶摊老板,与任玄起身另换一张桌,捧着茶盏不曾喝,倒吩咐任玄:“你进去,随便找个话头骗几个寒门学子出来。”
任玄:“大当家的这是要?”
徐怀霜指腹绕着杯缘打圈,沉思几晌,压低声音道:“此事闹得大,不肖半个时辰卢鸿光便会赶来,朱岳已经去请卫指挥使了,咱们要赶在卢鸿光前头咬死卢逸犯下的错,这其中关键便在那群寒门学子身上。”
任玄恍然明白过来,笑骂:“我就说你怎不进去帮徐四姑娘,怪哉,原来是在这蓄着力呢!”
言讫,便一脚迈进了醉仙楼。
茶摊只剩徐怀霜一人,那茶摊老板抻着脖子偷瞄她一眼,不一时捧着一壶新茶过来,与她寒暄着:“贵人,里头到底是个什么事?我先前瞧一堆学生打扮的公子哥进了楼里,没多久就闹了起来,后头进去那几位倒瞧着光鲜亮丽,莫不是有钱的欺负没钱的?”
徐怀霜不便多与他攀谈,只能缄默着。
茶摊老板自讨没趣,瘪瘪嘴巴自顾去烧茶了。
俄延几晌,任玄匆步领着几位寒门学子出来,那几位脸上都挂着惊骇之色,抖着下颌,磨着牙关,一时连话也说不出口。
徐怀霜目光扫向一位挎着笈囊的学生,温声道:“别怕,我是来帮你们的。”
这些学生没见过烜赫将军的脸,便也防备往后退一退,谨慎盯着徐怀霜一言不发。
徐怀霜:“听闻卢逸亦在参考的学生之列,他有多跋扈你们都亲眼所见,进松阳书院的机会来之不易,难不成你们日后都要活在他的欺压之下?”
那肩挎笈囊的学生踟蹰着,紧紧抿着唇,半晌才问:“那你要如何帮我们?”
徐怀霜笑指他的笈囊,“借你纸笔一用。”
学生慢吞吞将笈囊中的纸笔拿出来,又取出一小方砚台轻轻搁在桌上。
徐怀霜提笔蘸墨,行云流水写下卢逸犯下的罪状,将其夸大,定为极其恶劣的罪责,学生歪着脸去看,立时大骇:“你要举告他?可千万别牵连我们!”
徐怀霜温缓
了语气,劝道:“别怕,我已命人去请城官来,官家如今重视你们这些寒门出身的学生,卢逸虽不曾明面欺辱你们,可你们是不是与里面的徐六郎还算交好?”
“他既做出此举,便是将徐六郎连同你们看作一类人,这状纸只需你们按下手印,签下名字,日后官家见了,自会替你们主持公道,不叫你们因卢逸此人忧心害怕。”
这几个寒门学生垂着眼,一时不曾说话。
他们这些人里面,家境好些的不过是做些小摊生意,家境不好的,长辈举家托着要其念书,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