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徐之翊与徐圭璋两个男子扮了这么久的女娘,早已是万分不自在,徐徽音与徐蓁蓁亦是如此,只好问一问江修要去的茶肆,遂先行一步,鬼鬼祟祟另寻一处地方等着。
  江修一言不发,自顾转背往偏僻处的茶肆走。
  徐怀霜待他走了半截才慢步跟上。
  二人之间隔了半截路,始终沉默着,却仿若知晓目的地在何处,逐个在将军府的角门前停了下来。
  这回江修没再翻墙,反倒倚在门口,将面巾胡乱拽下,散漫一笑,“给我开个门?”
  徐怀霜淡淡窥他一眼,不紧不慢领着他进去。
  因着是大节过后,徐怀霜未叫下人做活,这个时辰,下人们也都出门观灯去了。
  一路行至廊下,江修便饶有兴味瞧一瞧自己的宅子,顺势在廊椅上坐下,“这宅子我也就住过一夜,好便宜都叫你给占了!”
  徐怀霜立在他身侧,一抬头,见廊下的灯笼有些黯淡,旋即蜇进一间耳房,取来一盏更亮的灯笼。
  经过许许多多对她而言很是陌生的事情后,她反倒没那么急切要达到换回去的目的了,于是便坐在江修的身侧,隔着一人宽的距离,问:“将军,今日之事,究竟是?”
  江修反撑着手,喷出温热的鼻息,将李承瑜如何作恶一事说了,又将李承瑜寻门路寻到徐圭璋身上,遂才产生今日之事一并说了。
  徐怀霜虽惊诧家中姊妹会听他指使,却也能理解他们想为王家女报仇的心。她没再执着追问此事,反倒垂眼盯着手中的灯笼,轻声道:“我去了虎虎山,也放了信号弹,可将军的那位朋友并未寻来。”
  说到此节,江修陡地往她身侧挪一挪,月光便落在他的脸上,让徐怀霜瞧清了自己那张过分灵动的脸。
  他很是不满,攒着眉痛诉:“你那位闺中好友怎么回事?我都让妙青给她写了几封信了,每回都说病着!她是病猫子么!”
  徐怀霜一时赧道:“鹿清的身体是有些不大好。”
  江修胡乱踢一踢脚,“所以,我们白浪费这些日子。”
  徐怀霜蓦地沉默下来,不一时又道:“将军,我还去了军营,官家拨给你的那支步兵......我会替你好好训着的。”
  末了还将楼愈的遭遇告知给江修。
  江修倒没多大反应,兴致缺缺把她上下一扫量,恨道:“我听着,你这将军倒像当上瘾了!”
  他话虽如此说,却也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灯笼,往她脸上照,“不过,今日你在那狗杂碎面前的表现倒是很平静,倒衬得我这张脸很俊。”
  “行吧,再等等,我先走了,今天是和你那些姊妹一起偷溜出来的。”说罢他便旋着裙摆往外去。
  岂知先前在追逐李承瑜时,紧捆在腰间的腰带松了些,下摆的百迭裙往下一坠,江修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直直踩着裙摆往身前趔趄!
  徐怀霜见状忙起身去搀,又怎知这具身体的臂膀足够有力,如此一拽,便将江修给拽着转身,往她身上扑来!
  徐怀霜不得不退后躲避,却低估了一具身体扑来的重量。
  灯笼被带得啪嗒坠在廊下,在彼此惊骇睁大的眼里,四片唇就这样不偏不倚贴在了一起,灯笼里的火星子一霎燃烧起来,像是要在这样的深夜,赐予二人不一样的升温。
  江修手肘撑在徐怀霜的身侧,近乎只是一瞬,耳根的滚烫顺着往上爬,徐怀霜也瞪大眼盯着,只觉心里有条被兜住的鱼,在胡乱冲撞着。
  烧得噼啪作响的灯笼像牵出了一丝暧昧,映射在彼此身上。
  寂静间,清脆声啪嗒一响,二人挂在脖子上的玉佩悄无声息贴合。
  彼此都是眼前一黑,像是跌进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漩涡,再睁眼时,却是见到了不一样的脸庞。
  倒是徐怀霜率先回神,忙跌跌撞撞从江修身上爬起来,看也不敢再看他一眼。
  江修反撑着手怔在原地,不可思议喃喃:“换回来了?”
  他一霎起身,垂眼扫量熟悉的身体,又去拽一拽徐怀霜的肩,“我看看,你也换回来了?”
  徐怀霜却耳根通红,哪怕竭力平静,也能一眼窥见她灵魂的崩塌。可好在换回来了,强摁下心中的震惊与一抹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起身朝江修行礼,“既是换回来了,想必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将军,这些日子多谢,相识一场,是怀霜之幸,怀霜先走了。”
  说罢她便逃也似的往外走。
  江修脚步稍稍一顿,忙扑灭那盏烧得人浑身沸腾的灯笼,另外点了一盏追了过去,“太晚了,我、我送你。”
  折返的路也很是寻常,徐怀霜却走得异常艰难,好容易走到一处茶摊附近,望见徐蓁蓁几人后,便垂着眼回身,“将军,不必再送了。”
  “将军请回。”
  江修低目窥着她的脸,忽地轻扯半片唇笑,“怪力乱神之事,你倒是接受得比我要快,行吧,相识一场,别说什么幸不幸的,和你的姊妹回家吧,我还有事。”
  虽说他的事与自己无关,徐怀霜却是两片嘴唇先快过脑子,“何事?”
  江修:“既然换回来了,我自然是去收拾那狗杂碎。”
  徐怀霜不再好奇,于是沉默转身,往徐蓁蓁几人的方向行去。
  悄然留下一些不可言喻的东西在原地。
  江修亦背道而驰。
  往将军府去过一趟,便耽搁了些时辰。江修快要行至巡捕屋时,宵禁的护城军便零零散散分批出来赶人回家。
  大节前后都热闹得紧,也多有小娘子与心仪之人一道出来观灯,江修便眼瞧着那男子背着小娘子往远处去。
  于是后知后觉,伸着手抚一抚嘴唇,忆起那个刻意没被提起的吻。
  不知怎地停住了脚步,江修抬眼去瞧漫天星辰。
  擦肩而过的人接踵而至,江修却怔怔站在原地,像是被什么缠住了脚步。他觉得或许是
  那个灯笼烧得太炙热,否则他为何此刻还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四处乱窜呢?
  又或许是徐怀霜,嗯,是徐怀霜的脸太热,他顶着徐怀霜的脸顶习惯了,一时换回来了也不习惯,将在那具身体里的热一并给带了回来。
  江修胡乱想着,也逐渐发现,不管他从哪种角度去想,总有一根线会悄无声息牵着他去看彼时坐在廊下的徐怀霜。
  打更的更夫拖着步子走来,重重挥响了梆子。
  很奇怪,江修的一颗心脏,也在此刻重重一跳。
  第18章 痕迹
  江修一下又一下抚着嘴唇,像在感知唇上残存的柔软,又像在确认什么,要将在唇上作乱的东西给抓住。
  不过要论个具体,他也只能摸到零星半角,说不清楚,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月色无尘,江修没脸没皮笑一笑,重新迈开脚步,轻巧避开了宵禁时负责巡查的护城军,瞟一眼巡捕屋紧闭的门,悄无声息蜇进黑暗。
  李承瑜狼狈跌靠在巡捕屋的临时牢房里,身上那件为了走门路而买的湖绿圆领袍也弄得脏兮兮,他沉默垂着眼,盯着袍子上的暗色,觉得自己与之比起来倒是很相似。
  都是一捧被嫌恶的灰,叫人随意掸一掸,顷刻就会消亡。
  此刻倘若说不怕,那是自欺欺人。
  他没想得罪谁,而今也想不明白得罪过谁,唯一能确定的是那郸家兄弟是有备而来。
  县学的老师给学生们高谈过澧朝官律。
  他若因此被定罪,哪怕是要不了他的命,这辈子,在仕途上也无望了。
  谁来救救他呢?
  李承瑜越是往远了想,心中越是打鼓。
  牢狱岑寂,大约是盛都近来犯事的百姓少,李承瑜这一排牢房竟只关押他一人,也是因为人少的缘故,李承瑜欹在门后,竟听清了一道极轻的脚步声。
  像是鬼魅,忽地停在他的身后。
  李承瑜僵着脖子转背,看清来人面庞后又往后狼狈一跌,“你、你!是你!我不是故意要冒充你的干弟弟!”
  来人停在门外,垂着下颌看着他,幽黑的眼眸中带着沉沉戏谑,那样危险的目光叫李承瑜倏然觉得自己像只猎物,而这人却是山林间经验老道的猎手,目光化作了一把锋利的刀,缓缓扫量自己,像是在斟酌该从哪里下手,才能割开他的咽喉。
  李承瑜一霎惊得要去喊人,“来.....!”
  话刚从嘴里往外蹦,就陡地被他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
  江修懒洋洋竖起一指,散漫一笑,“你要将人给喊来,就别想再出去了。”
  李承瑜防备往干草堆上退一退,紧闭着嘴不说话,只牢牢盯着江修。
  江修挪出一直反剪在背后的胳膊,把串在一起的牢房钥匙往李承瑜面前晃一晃,“你倒是有胆量,敢胡吠,说是我的干弟弟,我倒也欣赏你。”
  说着把钥匙往那头一扔,“先前在外面,不好救下你,你自己开门出来。”
  李承瑜半信半疑捡过钥匙,试探着往锁眼里钻,果真将牢门给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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