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说到此节,他面有赧色,“说来惭愧,家中才五岁的幼弟时常将我当什么似的崇拜,我初到盛都,却有些迷茫起来,家父给的积蓄也用得差不多了,兴许是这松阳书院与我不得缘分,也没什么机遇,我也
  注定要令幼弟失望了。”
  他瞧着满不在意拂一拂袖,又斟热茶给二人,“不说这个,来,贵人,饮茶。”
  徐蓁蓁眼珠子一转,将刻意画粗的黑眉一攒,反手朝身后一伸,豪迈道:“不过一个松阳书院罢了,区区小事,承瑜何需为此烦忧?今日你遇见我们,正是你的机遇,想来便是缘分了!”
  她身后的徐圭璋在面纱下瘪着嘴,一双擦过艳丽香粉的眼睛却轻轻弯成月牙,从斗篷里掏出一个鼓囊的钱袋,搁在徐蓁蓁手心。
  一眼望见钱袋,连那束口都缠着金丝,李承瑜狭长的眸底闪过亮色,却仍稳坐不动,“......郸兄这是?”
  说话间,仿佛才嗅到一股娇丽柔和的香。
  于是便悄悄掀眼往徐蓁蓁身后的女人身上一望。
  徐圭璋心道这蠢材上钩,便扇几下眼,吊着嗓子娇声答道:“哟,小公子方才瞧着聪明,怎的现在又不懂了?我家公子的意思是,你进松阳书院念书的开销,他出了!”
  答话时,徐圭璋扭一扭腰,那被斗篷掩裹的香气就一霎飘出,认路似的往李承瑜鼻子里撞。
  李承瑜借饮茶之态深深一嗅,心里像被羽毛搔了下。
  徐徽音细细暗窥他的神情,虽说她是头回做这样捉弄人的事,心中忐忑,却也想他快些露馅,便歪着脸朝徐之翊扬一扬下巴,“娇娇,你去,请掌柜换两壶上好的热酒来,顺道与掌柜的说,将这雅室的账结在我们这。”
  徐之翊便娇笑一声,夸张扭着屁股拉门而出。
  不一时亲自端了热酒来,徐之翊弯腰替李承瑜斟酒,耳后抹了茉莉头油的垂髫散下来,勾得李承瑜一阵心猿意马。
  眼见对面坐着郸家兄弟,他咽一咽喉结,忙客气避开,“这如何使得?我是凡土泥,怎敢劳二位仙子伺候?不不不!”
  徐徽音两指夹过酒杯与他碰杯,“说什么仙子?怕是她们听了又得意起来,不过是我家两个寻常的婢女罢了,柔柔,你愣着作甚?还不去伺候承瑜?”
  她对徐圭璋一睇眼,徐圭璋便暗翻白眼凑了过去。
  一霎被美娇娘左右围绕,李承瑜心内说不痛快是假的。
  他在县学念书时,时常听那些出身好些的小公子说女人有多香多软,他从未试过,也从未想过,毕竟家里没有女人,村子里的女人又大多是些婶娘伯娘。直至年前有一日,隔壁家的王家小妹与他幼弟在一处玩,他不知怎地心起邪.念,想一探究竟。
  此事被王家小妹捅开,他又害怕起来,想捂她的嘴,她家母亲王婶娘却捉了他要上告里长,再一道将他捆去衙门。
  他实在是太害怕。
  他害怕,他父亲比他更怕,不知与隔壁王家说了什么,总归此事渐渐就平息了,他父亲却害怕此事传到县学,令他无法抬头、无法融进公子哥儿的地界,遂一咬牙,变卖了家中的田地,又掏出多年的积蓄,一并交给他,叫他来试试盛都的路。
  也不忘牢牢叮嘱他,避开村里那姓周的夫子。
  有周夫子从中作祟,他必不能进松阳书院,于是他才另寻门路,来盛都已有数日,好容易才攀上宋习迁。
  岂知这盛都的公子哥儿也有出尔反尔的时候。
  李承瑜在心中耻笑。
  自打有过那一回,他便像书中所说的吸□□血的精怪一般,有了滔天的欲,海啸一般的渴望,他像枯竭百年的树干,竭力渴求一场能浇灌他的瓢泼大雨。
  于是此刻,这二位美娇娘拯救了他。
  可他仍有几分戒备之心,便让开半边身子,客气开口:“多谢,还是我自己来。”
  徐蓁蓁眯着眼,暗道此人还挺有防备之心,便陡地起身敬他,一杯接一杯往袖口洒,也瞧着他一杯一杯饮下,由着酒水洇荡在他的肚里。
  见他眼缝里牵出憨醉之态,徐蓁蓁一揽徐徽音的肩,含糊道:“哎哟,酒水饮多了就是想方便,兄长,走,陪我一道去。”
  二人像是将娇娇与柔柔忘在雅室,这在李承瑜眼中,便变相成了一种默许。
  徐之翊强忍着恶心替他扇风,“哟,公子怎么脸这样红?奴婢替你扇一扇嘛。”
  言讫便掏出一把绫绢扇,带着香气往李承瑜面上扇。
  李承瑜微醺着眼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在眼前晃,晃来晃去,像晃着他的心,他便大着胆子将那只手给握住。
  “你个......!”徐之翊险些一脚踹翻他,想着不能露馅,生生给狂躁脾气摁回去,换了副娇滴滴羞怯怯的表情往李承瑜身边靠,“你个小没良心,我家二位公子许你银钱念书,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
  话说得靡艳挑逗,李承瑜益发认定此乃郸家兄弟授意,加之饮了酒,更是欲.仙.欲.死。
  他便紧一紧握住的手,垂着眼往美娇娘暗藏在斗篷下瞧,直直盯着那袒露半边的贫瘠胸口,“乖乖,你是叫娇娇,对么?”
  徐之翊羞怯点头,“哎呀,是呢。”
  李承瑜一颗脑袋昏昏沉沉,入了魔般抬起手,要往那片粉紫色的抹胸里钻。
  岂知指尖刚触及那片衣料,紧掩的门乍然给推开,郸家兄弟揽着肩蜇回。郸二公子见他与婢女勾勾搭搭,拉拉扯扯,竟一改温和面容,陡地扬着嗓子吼道:“大胆!你个黑心肝的,敢对我兄长的婢女毛毛躁躁动起手来!”
  李承瑜给吓得手一抖,忙缩了回去,酒也醒了几分,忙牵出一抹讨好的笑,“郸兄,我怎敢?是......”
  “哎呀,公子可算回来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那叫娇娇的婢女泪眼盈盈扑过去,缩在郸大公子身后,叉着腰告起他的状来,“人家还是不是你的心肝!你怎能将我丢在此处自去寻方便,倒叫我......倒叫我给人轻薄了!”
  说罢轻轻“呜”着,好不可怜。
  徐蓁蓁暗窥楼道口循声望来的人,心知再拱一把火就行,于是便叉腰骂道:“我和我家兄长好心帮你,你竟敢如此对我家的人,我看你是个泼皮无赖!不如将你左边脸皮狠狠撕了,往右边粘去!一边脸皮厚,一边不要脸!我呸!”
  她越骂,李承瑜的脸色越沉。醉意也已完全散去,心知自个又遇上坏事,旋即重重一甩袖,冲出门去。
  徐蓁蓁拉过徐徽音追他,追出醉仙楼,便立在灯下叫嚷:“嗳!许你走了么?你给我站住!”
  言讫还朝四周的人群招一招手,“快,替我拦一拦,那是个霪贼!刚轻薄了我家婢女!”
  想抱不平的人少之又少,瞧八卦的人却益发多,于是李承瑜未行半截路便被逼了回去。
  前后夹击,李承瑜心神俱慌,只暗骂倒霉,左瞧右瞧,便一拐步扎进了巷子里。
  喘着气跑了半截石板路,陡地迎面扑来一个麻袋,将他给迎头兜住,紧随其后的,是密密麻麻的拳头,与一下重过一下的踢踹。
  李承瑜立时哀嚎不断,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了起来。
  麻袋外的那人闷声不吭,很有要将他打死在这的趋势,李承瑜蜷缩身子紧护着头,心内不知把这盛都城的人都给骂了多少遍,眼瞧那人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他脑中灵光一现,忆起刚来盛都时,在街上偶然听见的传闻,便打算借一借势。
  他一嚎嗓子,学着家中父亲的凶悍之相骂道:“我干/你娘的畜牲!我不管你是谁,赶紧给老子住手!你可知老子背后之人是谁?老子明白告诉你!前些日子刚得官家亲封的烜赫将军是老子的干哥哥!识相些就给老子放出去!”
  密密麻麻落在身上的狠劲须臾停了,麻袋被胡乱抽走,再得见天日,却是一位玉质娉婷、面上不施脂粉的姑娘。
  李承瑜显然很是意外,便跌在原地呆一呆。
  岂知这位姑娘生得温柔,却从容转背捡了块红砖,照着他的面门来,吓得他往后一跌再跌!
  那姑娘竖着眉毛骂道:“干你爹的鸟蛋!胆小如鼠之辈,你说你的干哥哥是谁?”
  正逢郸家兄弟带着婢女追来,李承瑜登时要逃,那姑娘却拦在身前给他一巴掌!
  仓皇间左右看一眼,李承瑜咂摸出味儿,便一冷笑:“好啊!一伙儿的?有胆量放老子出去,看老子不去找老子的干哥哥来教训你们几个!”
  他已是狼狈无比,大约是护着头的缘故,面上却不见什么严重伤痕,倒是嘴角淡淡青痕。这姑娘便是江修了,江修噙着抹不屑的笑逼近一步,一板砖拍过他的脸,摁着他的肩往墙根一推,“满嘴喷粪,脑子里的浆糊摇匀了再说话。”
  李承瑜吃痛之下恨恨咬牙,见给人堵着,心道还不如去巷子外头,便虚晃一招推开江修,匆忙捡了砖头往徐徽音与徐蓁蓁那头扔,一溜烟便往外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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