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屈黎这人睡觉习惯可好。
每天醒得老早,完美属于大众眼中最认可的那类自律成功人士。
而他,熬夜都是常事,基本不可能早起,吃饭同猫咪一致,猫叫他就吃。
在遇见屈黎后,他的生活作息和饮食习惯着实有了不小的改善。
长青理了把乱糟糟的头发,穿好鞋子去外面找屈黎。刚出门,就瞧见屈黎在那个土墙堆的厨房里弯腰捣鼓着什么。
“早上好。”屈黎拍了拍手,站直身子朝长青抬了抬下巴。
长青刚礼尚往来地回了一个早上好,就眼尖看到屈黎手上沾着的灶台灰。
结合方才叮里哐啷的动静,想必这家伙应该是做了好一番生火的尝试。
“你会用灶台吗?”长青不禁笑,微微隆起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些许压红。
他们家的灶台也还是最老式的那种,需要放柴生火。对于不熟悉这些的人而言会有些难。而且……
长青望了眼空荡荡的院子,这里早没有生火用的木头了。
再看灶台下那些埋汰木枝,估计都是屈黎找的。
屈黎难得露出局促的神情:“我怕乱动会坏了村子里的规矩,就在门口附近找了些易燃物。但还是不够,生不起火。”
长青扬眉,想起什么似的飞快眨了眨眼:“没事,我记得屋子里应该有,我去找给你。”
旋即,他狡黠地弯起眼睛:“待会辛苦你做早饭了。”
长青回到房间,弯腰从床底拉出一个箱子。随他的动作,空中扬起无数灰尘,有些迷眼。
而当视野再度清晰,箱子已经安静地躺在地面上,上面蒙着厚厚一层灰。
长青打开,里面全是些纸。有练字帖,有算术题。都是他小时候的作业纸,是很好的助燃材料。粗略地扫了几眼后,长青张开手抱了一大把站起身,心里琢磨着这些应该够用了。
而当他正准备一同抱到外头生火时,窗外忽地袭进来一股冷风,将几张纸吹起。它们飘悠悠落地,长青俯身准备去捡,却蓦地顿住动作。
那分明也是作业纸,上面还写着稚嫩的数字和拼音。
但是长青发觉,这些字迹有些陌生。他忙将手中纸放到一旁,抽出张他幼时的练字纸对着地上的纸看了半晌。
果然不一样。
这里不止有他的作业纸。
意识到这件事后,长青立刻开始按照字迹分类。
直到手上拿起一张,在右下角写有模糊的字迹。
长青凑得离纸极近,鼻尖已然能嗅到一股腐朽的纸味,终于看清了那里签着的字:
“长苑。”
“长青?”
屈黎自门后探出头,不明白长青寻找易燃物为何寻了这么久:“找不到就算了,我包里还有干粮。”
长青站在床边,闻言好似刚从梦中惊醒一般打了个哆嗦。
他猛地摇摇头,抱着一沓纸走了出来:“先用这些,辛苦你了。”
“不辛苦。”屈黎接过那些作业纸,微微挑起眉,余光貌似瞥到长青背后挡住的地面上还落很多纸张。
他有些不解,但还是出去了。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解决生火问题,只要火生起来一切好说。
屈黎一阵忙活后总算是煮出两碗面,白净的面条躺在奶白色的清汤中,面香阵阵。
能够在湿气沉重的早晨吃到这样一碗热面,足以驱散所有寒气。
两人无言吃着饭,屈黎察觉到长青的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往屋子里飘。
待到吃完,长青主动揽下了收拾的任务。
借着机会,屈黎踌躇片刻,还是决定站在门口看看房间里面的情况。
在没有得到长青允许的情况下,他还是自觉保持了分寸。
直到长青甩着手率先进屋,唤他,他才迈步进去。
“我发现些东西。”
长青拿起地上的纸,小心翼翼地捏在手心。
在屈黎做饭的间隙里,他已经重新将所有纸张筛选了一遍,将确保是他小时候写的作业拿给屈黎,剩下的则进行了简单的分类。
“我外婆以前是村子唯一一间私塾的校长,所以特别注重我的学习,会给我上课和安排作业,那些作业纸都被收在箱子里,后来就全部塞在床底了。我刚刚把箱子翻出来,却在里面发现了另外的一些作业。”
长青语气微停,望过来的神情复杂至极。
屈黎一时看不明白,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意识到长青接下来的话不简单。
“那些不是我字迹,而是我妈妈的。”
长苑。
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再度出现在眼前时,长青瞬间僵在了原地。
外婆从未和他提起母亲的名字,但长青却听过。
只不过当时外婆正在生病,于高烧迷糊之际,唤了一宿的:“阿yuan。”
小时候的长青站在外婆床边,并不知道这是谁,但记了下来。
后来他长大,出山,一天接到一通来自遗产公证处的电话,收到了一份他母亲留下的遗产清单。
在上面,那个一直留在脑中的音调终于有了对应的字。
是苑。
气氛凝滞,屈黎顺着长青的目光,看向他手里拿着的那张纸,只见上面用明显不同的字写着几句话:
“小苑,长命百岁。”
这段笔锋老练,应该是长青外婆写的。而在下面,一行歪曲且稚嫩的字迹回应道:
“妈妈,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长青不敢想,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该有多痛。
他未曾知晓母亲的死因,外婆也从未提及过。
外婆对他说的,关于母亲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妈妈很厉害,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
随后,便总会要他好好学习,早些出山。
长青总想着,外婆如此执念着让他出山,或许是因为外面曾有过母亲的痕迹。
因为他以前就听村子里的大人讲过,他是村里第二个大学生。
第一个,是他的母亲。
长苑。
第69章
长家村规矩一:子时不可出村。
规矩二:鳞未上脸不可入祭坛。
规矩三:不可触怒山祖。
三条,前两条皆有具体实际可依,唯独最后一条虚无缥缈,并未说明如何会触怒山祖。
屈黎听完,反倒心里困惑更深。
但长青也不愿意多说,只是瞧着他,认真叮嘱道:“你跟紧我,不要擅自行动就好,不会出事的。”
屈黎忽地眸色一黯,他想起他也曾无数次让长青不要擅自行动。
但长青好似并未放在心上,一次又一次地将他置于事外。
不乖。
但他听话。
屈黎掩住情绪,沉声应允。
两人将那些作业纸全部收拾好,重新塞回床底。
刚弄完大门就被敲响,长青去开了门,发现是村长阿叔。
“小青,收拾一下,子时带上你朋友去受洗。”
“受洗?”长青闻言,神情瞬变:“为什么?”
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先一步掩上门将屈黎关在了屋内。自己拉着村长走到院子角落,语速略快:“他是村外人,与山祖无关,不用洗礼吧。”
村长还未言语,只是有些诧异地将长青打量了一遍后摇摇头:“你莫紧张,只是让山祖见见,好勿伤了他。”
但长青仍旧坚持:“还是算了阿叔,他与山祖无关,也不信这些。他只是陪我回来玩一趟,我不想让他知道那么多。”
长青带屈黎来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朋友想来玩。不想让朋友知道村子里太多的东西,确实正常。
话已至此,村长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那行,那不受洗,你守好他。”
“这几月来山祖愈发难安抚了,恐怕要变天哩……”
“什么意思?”长青才放下的心再度悬起,他眉间死死扭紧。
“自从你外婆下葬那天起,村子里就几个月村子都没死人,无人献祭,山里就一直地动,震得村子里都不安宁。”村长边说边摇头:“山祖怕是在怪我们,唉,也不知道我条老命什么时候能被收了去。”
“阿叔你别说这种胡话,村子里其他人感受到过异动吗?”
长青难以置信,他们这里压根不在地震带上,哪里来的地动?
他反倒看着村长满脸的鳞和过分消瘦发黑的面颊,有种更不好的预感。
之前去医院检查鳞的时候,医生虽然弄不明白这病的原理,但怀疑它会伤及神经。
外婆去世前就异常容易发火,当时长青以为是天气热导致的她心情烦躁,故没有放在心上。后来他才意识到,那时的她已经不太对劲了。
长青担心,是鳞导致村长阿叔产生了“异动”这样的错觉。
然而村长直接否认:“我绝不是老糊涂说胡话……唉罢了罢了,我不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