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裴玄归掀眸看他。
  “算了。”沈醉不等他的回答,“过满则溢,待我拿下再说。”
  沈醉骨子里的强权从未泯灭。
  “届时忠不忠诚由不得你。”
  布帘掀开又恢复寂静,裴玄归良久才摸着唇瓣轻笑,“还挺霸道。”
  ……
  沈醉的确高兴的太早了。
  帝王之路并非易事,他的每一步都是绝境。
  在他亲自带兵继续南攻时,他的三座城池被承军盯上了。
  “殿下,我回去守吧。”
  沈醉眉目凝重地回头,看到的却是左将。
  左将说:“此时不攻功亏一篑,倘若能拿下南域,日后我们的优势会好很多,您再也不用躲在暗处了。”
  “那也不该你文人来守。”沈醉去召来了鲁噜。
  鲁噜和左将皆道:“殿下不可。”
  如今先锋右将不在了,他们本就攻势不足,全靠着玱阆协助方才稳定军心,倘若鲁噜不在那便更加步履维艰。
  沈醉身边没有人了。
  “我在此帮不上什么忙,守城还是在行的。”
  “你想回去看他吗?”沈醉问。
  这时进攻的必然是右将背后主谋,为得也是将右将从地牢中救出。
  “在别人将他救出之前,我会亲手杀了他。”左将说。
  沈醉没再多言:“去吧。”
  “倘若城池失守,便带兵撤离,此地胜过三座城池。明白吗?”
  左将点头:“我明白的。”
  他一向最令人放心,沈醉交给他一万兵马守城,继续同玱阆协商如何攻下南域。
  玱阆问:“你觉得此时攻来的会是谁?”
  裴玄归曾给出他三方人选。
  沈醉握着水蓝色的旗帜,凭借本能思索,“丞相,或北疆王。”
  玱阆说:“不可能是承军吗?”
  沈醉凡事都会有他的逻辑,只要在逻辑内无论多么不可置信都会是最终答案,他透过蛛丝马迹推断。
  “那三座城池北疆王在乎,丞相也在乎,但承军不在乎。”
  北疆王需要扩展版图,丞相想拿回失地,因此才会不惜将右将提前暴露,想要置他于死地。
  “承军是最不可能的。”
  李庸还未将他放在眼里,手也伸不到右将那边。
  否则他若早知自己活着,怎会等到今日才动手。
  “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玱阆说,“你确定吗?倘若真是承军,左将可未必能守住。”
  沈醉思索片刻:“去,传令左将,遇承军撤退。”
  “是。”
  远方天际乌云弥漫,浓墨天边响起闷雷。
  沈醉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他终将为自己始终奉行的真理付出第一个代价。
  ……
  “嘀嗒。”
  右将被悬在架上好似已经死去。
  太子殿下没信他的话,却也没再盘问他,只是留着他的命苟延残喘,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右将知道,他如今是饵,殿下等着他身后的鱼。
  “死了吗?”
  温热的手轻轻探过他鼻息,浅浅的墨香从他指尖传来,右将下意识地轻动了下,蹭了下他的手指。
  浓稠的鲜血染脏手指。
  左将立即将手抽回。
  “老婆,你好香。”右将无意识地朝他靠去,嗅着他身上独有的书卷水墨香。
  左将嫌恶地拧眉:“陈宥,不要再叫我那个恶心的称呼。”
  “……”
  右将缓缓睁开疲倦的眸。
  他唇瓣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那般明目张胆的称呼,分明是他费尽心思换来的,向来理智清明的左将,却也昏头般由他去了。
  他们在军队里旁若无人的秀恩爱。
  连殿下都觉得他们天生契合。
  右将忽然发疯般开始挣扎,鲜血淋漓的手被锁住,他哪怕腕骨挣断也要脱离,看得左将眉梢紧拧,“你疯了?”
  终于‘咔哒’一声,左将猛然看去。
  不是手腕断了。
  而是他一只手戴着镣铐,将它从刑木架上扯了下来,“你在担心我吗?老婆。”
  左将立马转身欲跑。
  他被一双血淋淋的手扯过去,右将单手悬在架上,单手将他禁锢在怀里,将头埋在他脖颈间低嗅。
  “放手!”左将怒喝。
  但他本就是文人,哪怕拳打脚踢,右将也不为所动。
  右将从他眼中看到清晰的厌恶,生理性地抗拒和恶心,他本就是不堪入目的蛀虫,将鲜血弄得他满身都是。
  他单手从后往前,扣着左将斯文的侧脸,强迫他直视自己。
  “你觉得我恶心,是吗?”
  第81章 守城
  左将被迫抬眸。
  禁锢在脖颈的手血痕相加。
  记忆中恣意妄为、拥有狂妄笑容的先锋,好似已经陌生到是上辈子的事了。
  恶心他吗?
  左将唇瓣微张,正欲回答,右将却不想听了。
  “是!我就是恶心,我就是十恶不赦,我就是喜欢将人逼到绝路,看他们同鬣狗般四处逃窜。”
  右将将人死死禁锢在怀里,用鲜血淋漓的指尖抚摸他,眼角猩红近乎掉下泪来:
  “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他们?”
  “老婆?”
  左将只是避开他的手。
  斯文雅致的眉眼没有情绪,右将却看出十足的厌恶和抗拒。
  他讨厌自己的戾气横生,手上沾满杀降的血。
  可他生来便如此。
  生于地狱,如何慈悲。
  “你讨厌我啊?”陈宥泪珠从眼眶砸下,颗颗剔透滚烫,砸在左将的手背上,“你不是说最爱我了吗?老婆。”
  左将侧脸沾上他的血,原本斯文清润的容颜,多了些旖旎的血腥气。
  却对他说:“滚开。”
  冰冷的二字将右将打入谷底。
  任由陈宥如何撒娇,耍无赖,装可怜,再换不回他的温柔纵容。
  右将忽然开始大笑,将他扣在怀里越来越紧,好似想将他揉入骨血,“你要杀我吗,宣玉佐。”
  他知殿下如今带兵出征,正是如日中天之势。
  殿下给了宣玉佐处理他的权利。
  “现在松开你的手。”左将淡淡下瞥,“我可以勉强留你一……嗯。”
  他后背忽地撞在刑架上,面前的人哪怕单手被禁锢,却仍又将他随意处置的权利。
  “别留我一命了。”右将俯身吻他半边脸。
  刑架上的锁链碰撞,鲜血在脚下蜿蜒,陈宥将他禁锢在方寸之间,带着锁链的手解了他的腰带。
  “今天就杀了我。”
  唇齿间满是清淡的墨香,他的手探入青衫中来回摸索,将这文弱书生欺负得怒不可遏。
  左将试图抓他的手,却只抓到冰冷锁链。
  “陈宥,你疯了吗?”
  他从未如此失控过,眼前的一切太过荒谬。
  右将垂眸:“早就疯了,你以为装腔作势很好玩吗?我早就厌烦了。”
  宣玉佐看向他被遮住的眸,向来聪明如他,一时竟分不清陈宥厌烦的是什么。
  是委以虚蛇的讨好,还是装腔作势的喜欢。
  他蓦地闷哼一声,眼泪刹那间掉下来。
  “……你这个混蛋。”
  陈宥笑着看他,低声重复,“我这个混蛋。”
  即便他被折磨几日,满身伤痕,还是让宣玉佐逃脱不掉。
  “你还是对我有反应的,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老婆?”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左将眼前模糊着光影。
  靠着刑架随时要跪下去,被人强行扣着依附于他,他腰间的折扇滚在血泊中,青竹零星落着几滴血。
  面上向来斯文的情绪,似痛苦似欢愉。
  “我会亲手杀了你。”
  先锋还是一如既往地的狂妄,所有挑衅他的人都被他斩首,悬在城门上被烈日炙烤,“你杀呗,我怕吗?”
  “……”
  天色归于沉寂。
  左将顺着刑架半跪在地,闭上眼睫不愿多一个字,旋即一个冰冷的东西放在他手里。
  那人单手悬着锁铐,另只手挂着半截锁链,将一把匕首塞在他掌心,说:“动手吧。”
  眼前人是有些虚弱可怜的。
  明知他十恶不赦,却没有还手的力气,被迫与他如今最恨的人,做了最亲密的事。
  左将握着匕首说:“殿下说,跟你在一起会很辛苦的,我以前从来没觉得。”
  在这乱世间,他懂殿下,殿下懂他。
  殿下能看出右将骨子里的劣性,冲动,不堪。
  “陈宥并非良人,佐佐。”沈醉曾说。
  沈醉那时并不知陈宥本性,只是觉得他那般完美的左将,应当配这天下最英勇的男子。
  “你喜欢他吗?”沈醉问。
  左将如今靠着刑架,地面是晕开的血,一丝不苟的青衫凌乱,手中的匕首刺骨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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