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的呼吸是平稳的,可人就是不醒!
  听见脚步声,徐芸抬头,看到楚云峥的瞬间有些惊喜,刚想开口喊他就被用手势阻止。
  徐芸了然点头,只用气声,“太好了,总算是有点好消息了。”
  叶渡渊昏迷不醒的消息一直没有传出去,叶承江在前朝忙着应付群臣,武将还好,这文臣一众老狐狸,应付的他是心力交瘁,徐芸天天守着这两个孩子。
  见不到一点希望,也是万分迷茫。
  见徐氏脸上尽是憔悴,楚云峥压低了声音关切道,“您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守着。”
  “你的身体?”
  “没事了。”
  知道儿子或许也是希望这孩子陪着,徐芸便没再坚持,“好,你累了就让人喊我,千万别勉强自己。”
  和梧追到门口,看到里面的境况就没有进门,陪着徐氏一起离开了。
  人都走了个干净,楚云峥握住叶渡渊冰凉的手贴到面上,“信什么以命换命的,傻不傻呀!”
  声音渐渐哽咽,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落到了叶渡渊的眼角,就这么掉落,隐入漆黑一片的发中。
  情绪越发控制不住,他低头埋进对方的颈窝,原本温热的怀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冰冷。
  泪水很快濡湿了一小片寝衣,可某人尤未知觉。
  “不傻。”
  很轻的声音响起,楚云峥一度以为是自己在幻听。
  可偏头看见叶渡渊睁开的眼睛,他才确信这人是真的醒了。
  冰凉的手指一点点蹭去他的泪痕,叶渡渊试图笑得好看一些,但苦于没有力气,“楚指挥使多少年没哭过了,哭得都不好看了。”
  还有心情调笑,楚云峥沉下脸,可终究不忍心对他说什么狠话,“万一死了,怎么办?”
  没有什么是能百分百成功的,越是逆天的事情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这人真就一点都不怕吗?
  “那也有你陪着,不亏。”
  叶渡渊真是这么想的,半点做不得假。
  “好不容易抢来的江山不要了?皇帝也不想当了?”
  “本来也不想当。”
  做皇帝有什么好,日日勤勉,连三个时辰都睡不到,事事还要给朝臣交代,一点都不自由。
  楚云峥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叶渡渊被他这反应一惊,下床就想追,但到底是高估了失血过多还未恢复的身体,才刚碰到地腿就是一软,整个人扑在地上。
  好不狼狈!
  如果可以,他想把脸整个挡起来,不叫岑溪看到。
  可楚云峥不仅看到了还急忙回身去扶,奈何他也没什么力气,两人一起坐倒在地上。
  “急什么?”
  “怕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叶渡渊小心觑着他的神色,他是真怕刚刚那一眼。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患得患失了。
  楚云峥叹了一口气,“没想走,只是要去告诉你阿娘一声,她守了你许久,总该告诉她个结果让她心安。”
  知道他不是要走,叶渡渊自己努努力撑着地还能站起来,还不忘伸手给楚云峥,想拉他一把。
  对他俩现在身体状况有着清晰认知的楚指挥使一把拍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得知两个孩子都醒了,叶承江努力抽出一个时间间隙回来看看,原本雄姿英发的老将军,这两日好似都多了几缕华发。
  “父帅这是?”憔悴的叶渡渊都有些不敢认。
  叶承江摆了摆手,喝了两口茶才把气喘匀,“别提了,那些老匹夫一个两个的比辽人都难缠,日日之乎者也君子大义的,听得我头都大了几圈。”
  提到辽人,叶渡渊不着痕迹地看了楚云峥一眼,按照他对父亲的了解,应该是不会有氏族歧视的。
  楚云峥权当没听见这句话,只是想方设法要给王爷分忧,“明日我约江淮一叙,问问他朝野的动向,应当能明朗不少。”
  作为多年挚友,这点面子应当还是有的。
  提到江淮,叶承江想到当年相救之恩,“嗯,备点礼吧,你替我谢谢他当初施以援手。”
  虽说叶渡渊有些嫉妒这二人之间经年的交情,但也不至于什么飞醋都吃,只是在晚上抱住人胡闹了一番,还没忘记在脖子上最显眼的地方留下一个不轻不重,但旁人一眼就能看清的痕迹。
  第二日,楚云峥揽镜自照,看见那明显的痕迹,除了斥他两句胡闹,也说不出别的来,只能寻衣领处较高的衣裳努力遮盖。
  不想叫人觉得这新入城的将军只是个贪恋床笫之欢的浪荡子。
  真论起来,楚云峥有很多年没登过江家的门了,不过对于当年的他来说,他登谁家门,谁家的祸事就不远了。
  他不来,反而是好事。
  江淮一早就算到他会来,只是不知具体日期,便日日开门待客,只是恰巧在这一日备好茶水,放好棋盘,然后就等到了该来的人。
  第80章
  被家仆指引着来到一处四面环水的亭台, 楚云峥放下手里提着的厚礼,看了一眼棋盘,自觉地坐到了江淮的对面。
  “来就来了, 还备礼, 你何时也这般懂得人情世故了。”
  江淮只瞥了一眼他提的东西,并不在乎带的是什么,只是有些惊奇, 一向目下无尘的人竟也变得圆滑了。
  “替安平王谢你救命之恩。”
  此话一出,四周静了片刻,谁都知道安平王入狱定罪,其中少不了江家的手笔。
  先陷害再营救, 实在是很多此一举。
  “想奚落我不必这么转弯抹角的。”
  “没有,只是真心。”
  抽出许久未用的折扇, 歘的一声展开,江淮摇了摇, 好半晌才道, “我原以为, 我们本不会再有这样对坐手谈的机会了。”
  毕竟曾经也算挚友,知道道不同就该在某个节点及时止损。
  “所以说,人只要活得够久, 就什么都能见到。”
  虽说话里还是带着刺,但这本就是楚云峥一贯的态度, 江淮听了反倒觉得安心不少。
  “你来是为了叶家那个小子?”
  明明也没比人家大几岁, 江淮的言语里倒像是在看待晚辈。
  楚云峥眉头微皱,有些想护,可此来到底有话要问,还是按下没有发作。
  “成王败寇, 当年我试图教他,如今看来倒是你的眼光更好。”
  明明三年前还只是个天真的可怕的纨绔,不过区区三年光景,就蜕变成了能够问鼎帝王宝座的少年将军。
  这样的眼力,江淮是真的佩服。
  这一句,楚云峥得辩,“我待他至诚,不为今日。”
  哪怕阿渊只是山间一樵夫他都能跟着去帮忙劈柴,就是这么的没有道理。
  不欲和一个深陷爱河还不自知的人论辩,江淮不再说话,只是专心下棋。
  一局棋完,他只险胜半子。
  让下头人把棋盘收了,言归正传,“江山易主,改朝换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龙袍要往身上披,那也得是旁人怂恿,撺掇,不能是自己急吼吼地套上。”
  中原人的含蓄就注定了他们骨子里的虚伪,既要又要,贪得无厌。
  但谁不想在千载之后的史书上留下的是美名,而非骂名呢。
  “他其实,并不想做帝王。”
  叶渡渊说的这句话,楚云峥是信的,阿渊本不是一个权欲熏心的人,不过是被逼无奈的反抗。
  他又生性向往自由,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束缚,真做帝王,未必是心之所向。
  可这话在旁人听来就是欲情故纵,故作清高了。
  江淮自然也没当真,“这天底下肖想过那个位置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就连我都不能坦诚的说没动过不该动的心思,不过这个江山我江家就算能取也守不住。”
  这是他近两年才认清的现实,江氏想争是因为谢铎自己都坐不稳,再加上身为外戚,增添了对权力的欲望。
  其实回头看看,也很可笑。
  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不能再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了。
  “江家门下文臣众多,可以为新主登基造势,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岑溪,你若能做主,那咱们今日就可以达成共识。”
  “说来听听。”
  “江氏百年传承,世代为官,便是另立新朝,江家也要在这朝堂之上有一袭之地,至于能否出将入相,那就看江氏子弟的本事了。”
  这是江淮的私心,但为长久之计,他并不为家族中那些蠹虫求官,可江氏的前程不能断送在他亦或是父亲的手上。
  其实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只是,“当年江氏在构陷安平王一事上没少出力,是否记恨,不是承受者,我没有立场去评判。”
  “不能功过相抵?”
  “我不知道。”
  他能做这个主,楚云峥清楚的知道只要他点头应下,那么阿渊就不会拒绝,可是很多因素造成了当年的局面,他不想也不愿越俎代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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