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萧玥没有信口开河的必要,她既这样说总该有缘由。
“不曾。”
萧玥摇了摇头,阿爷最厌恶齐国人,不会允许萧氏子弟踏到那片国土之上。
“那许是认错了。”
纠结了一下,萧玥还是说出了口,“可是,你与我舅母有七分相像。”
没头没尾这样一句,实在是莫名。叶渡渊已经有些不耐烦,可楚云峥却听出了萧玥没说出的话音。
“所以呢。”
“我知道这么说很冒昧,但是,您确定自己是齐人吗,我舅父家的表兄年幼时为人所害,至今不知生死,亦不知下落,若还活着,应当也是这般年岁。”
不能怪她想太多,而是实在太像,舅父舅母又被这件事困住了太多年,既能遇见那便多问一句。
萧夫人的娘家景氏在大辽也是一等一的豪族,只是他们在政事上一向中立,为了避嫌,与萧氏虽是姻亲但交往不频繁,和君主的关系也就还算缓和。
景家主当年遍布辽国寻子一事连耶律璟都曾有所耳闻,可年深日久,一直都没个结果,知道的人都说这景公子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若放在寻常,楚云峥大可毫不犹豫地说自己自然是齐人,可实际上,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父母又是谁。
见他脸色愈发苍白,叶渡渊坐下揽住他,顺着他的心口,头都不曾偏移地赶人,“二位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吧,他太虚弱了,需要休息。”
萧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耶律璟隔着衣衫攥住手腕,抬头去看,只见君主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操之过急。
出了殿门才道,“不管他是与不是,你都逼迫不了,他愿意认那才是,就他身边那人,本汗劝你别轻易招惹。”
连可汗都如此忌惮的自然不会是常人,可希望就在眼前,萧玥也不能轻言放弃,“他们究竟是谁?”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他若真有意,应该会来寻你。”
即便把人拖上了同一条船,耶律璟对她也不是全然信任,自然不会和盘托出。
怀中人在微微发颤,连呼吸都好似在抖,叶渡渊心疼地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一遍遍告诉他,“没事,我在。”
知道自己的情绪起伏得太大,楚云峥在努力压制,可想到某些可能,他就做不到冷静,微微仰头,想要寻求一个答案,“阿渊,我会是辽人吗?”
若只是这个,那算什么问题!
下颌骨压在他的发顶,把人完整圈在怀里,叶渡渊用坚定的语气告诉他,“你是哪儿人都好,岑溪,你只是你,而且她说的也只是一种可能,你若想寻那我就陪你去找,你若不想,那也无妨,我永远都在。”
岑溪样样都好,只是思虑太多,怎么能不伤身呢。
被他这一番话托住所有的情绪,楚云峥也慢慢归于平静,其实时至今日,他已不是孩提,没那么在乎父母亲族是谁,又在何方。
可人总该有来处,也算有归途。
有些事情不能只凭想与不想去做决定,“阿渊,我想知道真相,但,不通过旁人,我只信你。”
知道岑溪心软如斯,叶渡渊也并不意外,“好,我让人去查。”
那日过后,萧玥总是寻到机会就来偏殿坐坐,不是带着亲手做的点心,就是辽族特有的风物,回回都不空手,也不说什么过分的话。
这让叶渡渊想赶人都找不到话柄。
在这期间,耶律璟让人带来霍垣平安的消息,她就更是无所顾忌。
对于萧玥说的那些,楚云峥从来都是笑着去听,但听进去多少,谁都不知道,唯一一次情绪外露还是在看到景夫人画像的那一刻。
画像的传神程度比之真人可能最多就六七分,但只是这几分也足以窥见相似。
楚云峥有些晃神,第一次对那些不过心的话有了实感。
萧玥要的就是撬动他心门的那几个瞬间,每次也是点到即止,不会过分引他厌恶。
舅父舅母待她也很好,如此算是报答吧。
“她,每日都要来?”
比起能恶语相向,拳脚相加的耶律璟,叶渡渊如今拿萧玥更没有办法。
平日里,岑溪闲暇的时光都是自己的,如今倒好,多出这么个不知道是不是的表妹,来与他抢人。
连阿渊他都能当成孩子看,那么比阿渊还小上一两岁的萧玥在楚云峥这里就更是要宽容几分。
“你总不至于连这都要和她计较吧。”
亲手剥个橘子放他面前,也算是哄人了。
“怎么不至于。”
叶渡渊拿起尝了两片,时节不对,酸的有些过分了,但又舍不得丢手,就这么忍着酸意吃了个干净。
“你查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楚云峥状似不在意地提起,可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他其实有多想知道。
聊到正事,叶渡渊也就不吃那些不着边际的醋了,“景家十八年前确实丢过一个孩子,地点也恰好在辽与齐交界的城池,我找到了当年寻人的告示。”
停顿了片刻才道,“上面说,其子脐上三寸有一月牙形的胎记。”
他们有过肌肤之亲,这个胎记,叶渡渊不仅在楚云峥身上见过,甚至还亲吻过,不会记错。
也就是说,岑溪很有可能就是当年景家丢的那个孩子,光论概率,八九不离十。
可楚云峥却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又或者说萧玥来的这几日他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带着答案去回溯问题就会容易接受的多。
“你要去景家看看吗?”
叶渡渊问得小心翼翼,他至今都看不明白岑溪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只是无论他作何想,自己都支持就是了。
从他手边拿了一瓣橘子,不等叶渡渊阻止就放进了嘴里,被酸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缓了一会儿才道,“过几日吧。”
而他还未至景家,倒是先等到了萧柯。
第70章
“萧相在这儿见我, 不觉得太招摇了吗?”
冬季的御花园略显凋敝,草木虫鱼尽皆不显,池中飘着一层冰, 没有任何看得过眼的景致。
楚云峥倒了两杯热茶, 一杯给自己,一杯推到了对面,目光所及之处, 叶渡渊抱着从辽王宫兵器库里寻的剑站定,在听不见他们对话的地方守着。
“都道这最危险之地有时也最安全,楚指挥使不当不知。”
萧柯很是从容,听说玥儿与眼前人相处甚欢, 也不知是谁更精通这笼络人的手段。
“咱们之间,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来的好。”
假惺惺的寒暄意义不大, 只是徒劳浪费时间。
萧柯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他面前,是一个精致的瓷瓶, 以楚云峥的揣度, 不出意外应该又是哪种罕见的慢性毒了。
“此乃补药, 大补,每日掺杂一点在吃食中,无色无味, 于身体大有裨益,王上为家国操劳日久, 最是需要。”
话说的冠冕堂皇, 其心却最是当诛。
并没有第一时间收下,楚云峥反问了他一句,“而今可敦是萧氏女,长伴君侧, 如此侍君之事,为何不由她来。”
萧柯并未回答,而是道,“楚指挥使,不当知晓的事不问,我以为这是聪明人之间的共识。”
楚云峥笑着点头,收下了这瓶药,也象征性地问他讨要了一颗自己并不需要的解药,毕竟明面上自己也是因为毒才会受制于人。
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这两瓶一模一样的药就都放在了耶律璟的面前。
一瓶来自楚云峥,这另一瓶自然就来自萧玥了。
原来萧柯不是不用萧玥,只是不够信任,怕她不受控制,双管齐下才能保险。
“他还真是怕本汗死不掉啊。”
耶律璟非但不觉得惊慌,反倒有些兴奋,他只怕萧柯没有动作。
不过,“他为何这般操之过急。”
这是唯一楚云峥想不通的地方,帝后圆房的消息虽是假的,可传出去也不过才几日光景,就算要耶律璟死,不也应该在有继承人之后吗?
“因为窃国者侯,他要的只是看得见的权势,至于王位上坐的是不是耶律氏的血脉他并不在乎,甚至也不需要是萧家的,只要能被控制,就是最好的选择。”
若论对萧柯的了解,在场的只怕没人能比得上萧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阿爷最初想要一个萧氏子是因为完全可控,可自己如今成了变数,那就不妨一起舍了。
跳出忠君爱国的定势思维,这并不难理解。
“过不了多久,本汗就该做父亲了。”
说这话时,耶律璟的面上极尽嘲讽。
为了做的逼真,耶律璟真的吃了会让人显出虚弱的虎狼之药,只是这药效浮于表面,不会真的伤身。
连萧柯买通的太医都瞧不出端倪,足够以假乱真。
而果然如他们所料,中宫接着就传出了喜讯,为贺王上自登基后的第一个子嗣,大赦天下,减赋税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