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锁住厄丝的圆珠被推出，悬在半空，戾气四溢。
一张张看戏的脸转而变得凝重，神羲扫了一圈，悠悠开口，直切正题：“诸位想必都知道，厄窥伺生灵界已久，如今生灵界成熟，天道消散，神族凋敝，它们势必会趁机再次来袭。”
她忽而抬手，两指在空中轻轻一叩，眼前的山林旋即消散，变成无垠的黑。
而“啪嗒”一声，圆珠碎裂，逃脱桎梏的厄丝化作黑雾转瞬腾跃而起，却在顷刻间被一道道神力带着雷霆之势从四面八方封锁。
神羲平静地抬着眼眸，看着渐趋狂躁，不断狰狞啸叫的厄，不疾不徐地说：“像这样的厄丝，生灵界中只多不少。然而因为天道的缘故，它们如今大多是沉寂的状态。”
“厄丝作为厄的一部分，能被其感知，也受其控制。”
“还会在谁都无法预料的时候，变成一只新生的厄。”
煜尧眯了眯眼，突然化出数道锋利剑影朝半空中被重重困锁的厄劈去，可被劈开的黑雾散开一瞬后便很快又凝聚起来，嚣张猖狂地扭动着，让众人心中一凛。
接着是风俞的风阵，炎阳的烈火和天音的水箭。
按照以往，其实足以杀死一些低阶的厄，但这只不同，它来自最后那团庞大的黑雾，那只吞噬了一切的厄。
“厄没有心。”
神羲双眸冰冷，肃杀之意从周身倾泻，与指尖蔓延而出的鎏金细线一起迅疾而凌厉地穿过那只厄，极度精准地钳住深藏其中的一簇厄丝。
“但它们有类似灵元的力量源。”
随着她淡漠的话语，厄的身躯被不紧不慢地剖开，那些不祥的黑雾像碰到什么不可跨越的气息一般颤抖地退去，尖细的嚎叫也染上了畏惧之意。
极小的黑色球体显露在众人面前，刺目的红光似游蛇盘旋其上，企图向四面逃窜，转瞬便被神羲没有丝毫犹豫地捏碎。
她太果断，眼中只有极致的冷意与杀意。
就连风俞都下意识地扫了长昀一眼，那可是厄，和他一样的东西，他看着这样的神羲，难道不会恐惧吗？
却见长昀神色平静，看着破碎黑雾的目光隐隐还带了点嫌弃。
嫌弃什么啊？脏了神羲的手吗？
风俞心里一梗，立时收回了自己格外多余的注意力。
“多杀几次，就有感觉了。”
神羲敛着眉眼，很慢地说了句，随之而来的，是虚空中突然出现数只一动不动的厄，黑雾幽幽摇晃，带着逼真的凶意与戾气。
风俞、炎阳和天音瞬间就想起了被虚空支配的恐惧，来自月神熟悉又痛苦的教学方式。
“在厄到来之前，你们都还有时间在这里对练。”神羲散漫地拍了拍手掌，沾到的灰烬让她皱起了眉，语气因而显得更冷，“如果我们运气好，就能先一步杀光潜藏在生灵界中的厄丝。”
“——倘若运气不好，就得同时面对穹宇之外成千上万的厄。”
这话让众人脸色一沉，而一个微小的生灵界忽然在他们面前显现，一根根耀眼的光柱深深地钉在仙界、人间和妖界之中，凝成浑然的屏障，将生灵界尽数包裹，除了妖界留有一个明显的缺口，似诱饵一般。
“妖界离神界最远，既然首当其冲，我便干脆留下一个豁口，将所有穹宇之外的厄都吸引过来。”说到这里，神羲侧头看了风俞一眼，“所以妖界也会是最艰难的一处，届时，我和风俞会守在妖界。”
能和神羲一起，风俞自然是乐意之至：“放心，妖族可不是一群只知享乐的酒囊饭袋，保管让那些厄有来无回。”
神羲又回过头，看向众人：“屏障开启后，穹宇外的厄便无法侵入。”
“屏障会破吗？”天鹿单纯好奇地问了句。
神羲闻言，散漫地投过去一眼：“我死之前，都不会破。”
天鹿被这一眼看得讪讪的，只想求她活久一点。
可关心她的人，却因这轻飘飘的一句，陷入沉默。
长昀凝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情绪复杂难辨，像一泓幽晦的深水，暗流涌动之后终而变得坚定。他不会让她死，谁也不能让她死。
神羲在一片沉默中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所以各界要面对的，是潜伏在生灵界中的厄丝，沉寂了数十万年的新生厄会比较虚弱，但也不容小觑。”
“——神界的生灵，只要待在神山上，便可安全无虞。”
太初一缕残魂，确实也做不到太多，便按她所说，守在神山，庇护那些灵兽。
神羲转而对着炎阳：“以仙族之能，自保应当绰绰有余。”
“那是自然！”炎阳对仙族还是十分自信的，但也皱起了眉，好像终于长了点脑子地说道，“可人间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不如让众仙都守在人间？”
神羲难得地感到一丝欣慰，她点了点头：“人间亦是较为艰难的一处，可还有月神神力凝成的护国阵法，也能稍加抵挡。”
听了这话，众人心中都有些微妙。
有一瞬间，就好像月神依然与他们同在一样。
天音深吸口气，郑重说道：“我定会护好人间！”
和月神一起。
“还剩下魔地。”
神羲慢条斯理地掀了掀眸，将目光转到煜尧的方向，而日神也同时开口：“让我去吧。”
“昱神会和我一起。”她温温和和地说道。
煜尧下意识地想出声拒绝，他更想、也明明更应该留在最前方的妖界，可神羲看了过来，与她对视时，他一颗心像是被攥住了，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天鹿顿时笑了起来：“你们小夫妻就该在一块啊！”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劈了下来，天鹿猛地一跃，雪白的锦袍翻飞时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他满脸惊愕地看向日神，憋了口气，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日神缓慢地转动眼珠，神情从容又冰冷：“天鹿大人，犯口业亦是会受到惩戒的。”
天鹿：“！！”
他竟然忘了，日神向来执掌刑罚！
“魔地情况特殊，数万年来受各方力量影响，如今刚刚脱离人间，确实不够稳定。”神羲话语平淡，虽没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魔地那种情况究竟是因为谁。
“昱神若还是对魔族心有芥蒂——”
“我听你的。”
煜尧低声打断了她，只要别再说什么刺痛他的话，他什么都愿意听她的。他死寂的眼眸垂下，复又抬起，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认认真真地凝望着她。
他忽然有种预感，这次之后，他或许又要很久、很久都见不到她了。
“那便开始吧。”
神羲五指微张，光点飘入一只只静默的厄的躯体，黑雾顿时激烈地飘散起来，像是被唤醒了一般，狂妄和杀欲扑面而来，“先从低阶的厄打起。”
风俞、炎阳和天音都迅速地动起手来。
太初魂体淡薄，与神羲点了点头后便消散了。
煜尧终是没有再靠近。
天鹿守在天音不远处，也不对招，却时不时劈出一道净化之气。
神羲看了看满脸愣怔，还没反应过来的阿韶：“突然得知这些事，可是害怕了？”
今日接触到的东西都是她从未想过的，什么厄，什么天神、天道，阿韶整个人都懵懵的，原本是害怕的，可是神君一桩桩、一件件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而那些天神，那么强大的守护在她面前，阿韶突然又不害怕了。
她摇摇头，低声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弱小了。”
神羲却温和地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按着阿韶的肩：“你这身灵骨，生得极好，怎么会弱小？”
她又不是随随便便就帮着涅槃的。
“是要与我一起守在妖界，还是回去守护族人，选择都在你。”神羲平静地说道。
阿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怔怔地眨了眨眼：“我......可以在殿下身边？”
神羲幽深的目光点着她：“你该问你自己。”
想不想变强，都在自己。
阿韶慢慢地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后，抬起挂在腰间的火红长鞭，认真道：“我要在殿下身边的。”
她转身跃入黑雾环伺的虚空之中。
第86章
出来时，盆炉烧得还旺。
一张张座椅都空置着，赤龙虽被拉进了虚空，但逃得也快，眼下正折身顿首伏在树下，耷拉着眼皮半睡半醒，吐出的火星子将一圈草皮烧得焦黑，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神羲站在盆炉边，抬着只手任灵气在指尖上缭绕。
她神色平和，在虚空时的威严与肃杀已尽数收敛，一根根白玉似的手指被火光烘托得干净又细腻，没过一会儿，便被人勾了去。
平稳有力的心跳隔着衣料传到掌心，长昀略显冰凉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指腹轻轻摩挲一瞬，神羲视线微顿，抬眸看向他的脸，原本交织的清艳仿佛被昏暗的火光分开了，从眉骨到鼻梁，一面是灼人的艳，一面落在阴影里，清冷却暗藏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