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听完这番话，简初那颗悬了一整夜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沈砚舟对电话那头冷静地交代：“很好。让他们继续深挖，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挂掉电话，客厅再次恢复了安静。但这一次，气氛不再尴尬，她曾经对沈砚舟的那点动心，原本被掩藏起来，可在这一刻，又轻轻萌生了一点念头。
简初缓缓地转身走到餐桌旁坐下，端起那碗早已准备好的蔬菜汤，低声说：“先……吃饭吧。”
沈砚舟看着她有些躲闪的模样，唇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没有再逼近，而是走到她对面坐下，也拿起了餐具。
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餐。阳光透过窗户，让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沈砚舟，”简初喝了两口汤，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谢谢你。”
这句谢谢，不再是出于礼貌，也不再是为了还人情，而是发自内心的。谢谢他为她做的一切，也谢谢他……没有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沈砚舟放下筷子，看着她，眼神认真，“你只需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一个人。”
他顿了顿，拿起公用餐具，将那份奶油菌菇意面里最大的那只虾，夹到了她的碗里，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
“快吃吧，吃完了，才有力气打仗。”
吃完饭后，简初因为太过疲惫，很快便在沙发上又睡了过去。
可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始终紧皱着，像是陷入了某个挣脱不开的噩梦里。
沈砚舟从书桌前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脸上，见她的眉头越锁越深，他终于放下手里的文件，走了过去。
她手里还握着手机，屏幕早已熄灭。
沈砚舟动作很轻地将手机拿出来，放到一旁的茶几上，随后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目光落在她紧皱的眉心处，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试探着想将那道浅浅的褶皱抚平。
指尖触及她眉间的瞬间，她却猛然发出一声低喊：“别过来！”
沈砚舟指尖一颤，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他呼吸停了一秒，看着简初紧闭双眼，脸色苍白，指尖甚至还微微地在颤抖。
他的胸口不知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亚住，他慢慢地握住她微凉的手背，掌心贴着她冰凉的指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说道：“别怕，我在这儿呢。”
简初眉间的褶皱渐渐缓开，呼吸也慢慢平静下来。他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回到她怀里，又仔细地替她盖好毯子，这才站起身，回到了书桌前。
时间在不停的流逝，距离36小时的等待期结束，还剩下不到一天。
简初再次醒来后，两人此后再没有多余的交谈，只是各自占据着客厅一角，沈砚舟处理着堆积的工作，而简初安静地靠在沙发上，假装闭目养神。
可她总是忍不住睁开眼睛，余光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方向，悄悄观察着他如何用左手笨拙地翻阅文件，如何在接听跨国会议电话时，瞬间恢复往日的冷静和强势。
而沈砚舟也并非毫无察觉，他的目光，也总在她低头沉思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停留片刻。
窗外伦敦的天空慢慢暗下来，房间里静得仿佛听得到时钟的摆动声。
两日后，伦敦的清晨，阴云密布。
简初坐在被告席上，这个她曾无数次以律师身份站立过的地方。
今日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套裙，神情平静，脊背挺得笔直。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落在面前那块冰冷的木质围栏上。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会荒唐到从律师席走到当事人这个位置上。
在高高的公众旁听席的角落里，沈砚舟安静地坐着，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默默的注视着简初。
法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白人女性，戴着假发，神情威严。当她看到简初的名字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多看了简初两眼。
简初也认出了她，那是几年前，她刚刚拿到英国的律师执照，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律所指派的法律援助。
也正是在这位法官面前，她为一位饱受家暴折磨、几乎精神崩溃的单亲妈妈，成功申请到了保护令。
她还记得，那是她职业生涯的第一次正式出庭，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但在陈述案情时，却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和对法律的坚定信仰。
如今再次见到，不禁让简初有些感慨。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检控官起立，用公式化的语调陈述，基于目前已掌握的全部证据，CPS决定，撤销对简初小姐的所有潜在指控。
法官敲响法槌，声音清脆而决绝。
“Ms.Jane，”法官的目光越过席位，落在了简初身上，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简小姐，对您的指控已撤销。您可以离开了。”
在简初起身准备离开时，法官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边的人听清：“我记得你，孩子。你是个好律师，别让这件事击垮你。”
简初的脚步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只是对着法官席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走出法院厚重的橡木大门，一股夹杂着雨意的冷风扑面而来，吹起了简初额前的碎发。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照耀在她的脸上。
她站在台阶上，有片刻的失神。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她抬起眼，望向法院对面那条种满了悬铃木的街道。
一辆黑色的宾利，正安静地停在路边。
而沈砚舟，就站在车旁。他没有撑伞，也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风吹起他的衣角，将他整个人衬得有些孤单。
他们的目光，穿越了车流、人群，遥遥相遇。
简初看着他，眼眶一热，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慢慢向上扬起。
她迈开脚步，朝着他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简初心里翻来覆去的，什么滋味都有。
有刚刚脱险的后怕，有尘埃落定的解脱，但更多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感激。她觉得此刻再怎么也该郑重地和眼前这个男人说一声：“谢谢。”
她心里正酝酿着，刚刚走到沈砚舟面前，还没来得及张嘴，耳边却忽然传来另一个稳重却带点调侃意味的声音。
“沈先生，”大卫艾登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亲昵地拍了拍沈砚舟的肩膀，语气透着几分多年好友之间才有的随意，“你要的人，我给你毫发无伤地带回来了啊。”
沈砚舟抬眼瞥了他一下，随口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却始终没离开简初。
简初却愣在原地，眼神有些发怔，反应过来之后，十分惊讶。
原来他们俩早就认识，难怪这位在英国法律界堪称神话般的顶级律师，竟然能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亲自为她出面解决难题。
她张了张嘴，刚刚酝酿的那句“谢谢”，彻底被她抛到了脑后。
简初迅速转过身，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起了眼前这位在教科书里见过无数次的法律界传奇人物。
“大卫先生！”她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几乎是粉丝见到偶像才会有的热切表情，之前所有的疏离、疲惫一扫而空，两眼亮得发光，声音也激动得有点发抖：“我……我一直想说，我真没想到，竟然能让您亲自来处理我的案子，真的，太谢谢您了！”
“上学那会儿，您的几个经典判例，我们教授拉着我们班反复研究了好几个月，您一直都是我的偶像。”
“只是之前在审讯室，不好表达。”
沈砚舟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沈砚舟盯着眼前这一幕，从未见过简初对哪个男人露出这种热情甚至近乎于讨好的神情。
她在霍斯庭面前，总是一副疏离又客气的样子；在自己面前，更是浑身带刺儿，稍有不合就针锋相对。
可此刻，她对着一个不过认识两天的老男人，竟然笑得跟花儿似的，甚至连语气都多了几分撒娇似的讨巧。
沈砚舟心里忽然莫名冒出一股烦躁，左手无意识地扯了扯领带，怎么也觉得憋得难受。
大卫倒是对简初的热情颇为受用，脸上笑容越发亲切，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质感极佳的名片递给她。
他温和地说道：“简小姐，你在法律上的悟性和天赋，绝对比许多和你年资相仿的人强多了。这是我的名片，你收好，以后如果想回来英国发展，我的律所随时欢迎你。”
简初眼底的光瞬间更亮了，整个人就像听到了一句承诺般的天大喜讯，双手郑重地接过名片，激动得甚至在原地转了一小圈儿：“谢谢您，大卫先生！”
大卫温和地点点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砚舟一眼，带着笑意离开了。
简初和沈砚舟上了车，一前一后，车门一关。
简初还没从刚刚巨大的惊喜中缓过来，手里攥着那张宝贝名片，翻来覆去地端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