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谢辛楼立即低头,将半张脸埋在被子底下,皱眉赶人:“我没事,你出去!”
  “好好好,头儿别生气,我马上走......”轻舟感觉脑袋里灌满了稀粥,完全理解不了眼前的事。他怕谢辛楼生气,赶忙去墙角收拾了碎陶片就出去了,临走时将房门也带上。
  谢辛楼坐在榻上紧盯着人离开,在房门被关上后,他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空气。
  碎陶片被清理走了,桌上剩的半截纱布和药瓶还在,依旧保持着先前被扔后的位置。
  衣柜静静地立在墙边,两道紧贴的身影似乎仍在柜前难舍难分。
  谢辛楼的身体又一发不可收拾地热了起来,半张脸被他紧埋在被中,又热又闷,唇上还火辣辣得疼。
  他脱力躺回了榻上,露出脸来做了几个深呼吸,唇上的火降下了不少,但又烧至肩膀乃至整个后背,存在感强到已经无视了腹部的伤口。
  谢辛楼蜷着身子躲在被中,只觉某处涨得要命。
  他抚上肩膀的牙印,不住搓着肩背,试图用自己的感觉掩盖掉沈朔留下的触感。
  “简直疯了......”
  他攥紧拳头,指甲用力到勒进掌心,在天人交战中痛苦地出了一身汗,在夕阳余晖下疲惫地昏迷过去。
  冷水将浴桶灌满,沈朔来不及脱去所有衣服就“哗啦”一声坐了进去,冰冷的水刺激得他毛孔收缩,将他身上烧起的火封印在冷水之中。
  他无数次梦到过与人亲近的画面,不想付诸于现实,自己竟是一点就着。
  他只浸了一会儿的水,就感觉整桶冷水似乎要被烧沸了,立即命人又拎了几桶冷水进来。
  不知道殿下又出了什么岔子,松山提着水桶进进出出,一个字也不敢多问,放下水桶就走。
  沈朔自己换了一桶又一桶的水,发现自己这么折腾下来反而越来越热,干脆扔了水桶,自己坐在一边冷静。
  松山候在外头,见殿下许久不曾出声传水,正挠着头思考要不要问询,恰好丁甲这时候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大人,殿下在屋里吗?”
  松山回道:“殿下在沐浴,什么事这么急?”
  丁甲道:“赈灾粮的事解决了,我家大人听到消息后人也好了,就想着能不能请殿下将我家大人放出来。”
  “丁大人恢复了是好事,不过我也不知道殿下何时出来......殿下!”
  松山正发愁,回头就见沈朔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将丁秀带去堂中,再将蛊师唤来,本王看看他是不是好全了。”
  “好嘞!”丁甲得了令,马不停蹄跑走了。
  松山望着他的背影,感叹道:“丁甲兄忠心至此,到如今还念着丁大人。”
  “羡慕,还是望尘莫及?”沈朔缓步走至庭中,挑眉看着他。
  松山咧嘴一笑:“我等忠义之士,彼此之间欣赏感叹也是难免。若是头儿见了丁甲方才那般模样,也免不了感叹吧。”
  “他和你们可不一样。”沈朔抿了抿唇。
  松山还在等着听他们和谢辛楼相比哪儿不一样,然而沈朔却故意不开口,背着手先一步离去。
  “神神叨叨的。”松山莫名觉得这感觉熟悉,但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挠了挠头跟了上去。
  大堂内,丁秀被人从房里放了出来,许久不见明堂,坐着有些不甚习惯。
  影卫立在他左右看管着,直到沈朔和松山到了,才向二人拱手施礼。
  “丁大人如何了?”沈朔在丁秀面前站定。
  丁秀呆愣着抬头看向他,随即露出痛苦地神情:“殿下,我有罪......”
  “你确实有罪,不过念及你作恶未遂,又疑似被人蛊惑,受几日牢狱之灾便罢。”沈朔往边上瞥了一眼:“蛊师可来了?”
  他方才问完,蛊师便由女儿搀扶着来到堂中,见过沈朔后着手替丁秀把脉。
  丁秀一边配合蛊师,一边痛苦忏悔:“我不知为何当时就蒙了心了......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说着说着便淌下泪来,泪水顺着他凹陷的脸艰难滑下,滴落在他凸起的腕骨上。
  蛊师检查完毕,回禀沈朔,称丁秀的神志已经恢复,接下来只需养养身体便好。
  沈朔点点头,吩咐左右:“带他下去吃些东西,等恢复得差不多,就回到位子上处理各县事宜。”
  手下领命,很快将丁秀带了下去。
  沈朔长出了一口气,回到书案后落座。
  “赈灾之困已解,人也恢复正常,殿下还因何叹气?”
  一道充满神秘感的嗓音自门外传入,众人转头望去,就见红布裹身的东海夫人持着东珠权杖缓步迈了进来。
  沈朔抬眸看向她,道:“蝗灾解决得了一时,解决不了一世。若回回都这般艰难,岭南百姓迟早会熬不过去。”
  “殿下的担忧不无道理。”东海夫人来到他面前站定,微笑道:“民妇也正因此事前来。”
  沈朔有些意外:“夫人有办法?”
  此话一出,堂内众人俱是睁大了双眼看着东海夫人。
  “民妇观察了蝗虫的习性,发现它们飞不过高山的气流,也畏惧毒瘴,于是根据它们飞入岭南的路线画了地势图,草拟了一份改造山势的图纸。”
  东海夫人说着,用权杖一挥,沈朔面前的茶水流向半空,在众人面前汇聚成一副山势图。
  “这是,神迹?!”蛊师她们看愣了,愣是向东海夫人下跪,高呼仙人。
  松山等人也是看得张大了嘴巴,只有沈朔淡定地观察着山势图,寻找出图中的位置,与现实情况发生了哪些改变。
  “在缺口处垒出一座高山并不现实,因而民妇选择利用樟树改变毒瘴的位置,将毒瘴引去蝗虫必经之地。”东海夫人用权杖指着山势图解释道:“遇到毒瘴,它们会更改路线,转去西北面绕个圈进来,因此民妇在此地巧立机栝,将它们赶去后方。后方是千丈高的山崖,顶部气流压制,不仅让它们无法翻山而过,还能借着风势让它们原路返回。”
  “倘若它们仗着数量多,强行突破毒瘴?”沈朔提出假设。
  东海夫人应对道:“万物有灵,相生相克。家禽天性克制虫类,当蝗虫数量过多时它们无法发挥作用,但只需在毒瘴陷阱处开一个小口,容忍小部分蝗虫飞过,再用家禽尽数吞灭,久而久之蝗虫有了教训,便再不会走这条道。”
  沈朔点点头道:“你说的法子朝廷并非没有想过,只因改造起来极难实现。”
  东海夫人道:“如此,便是民妇的本事了,只需殿下授命,民妇愿倾力一试。”
  “好。”沈朔起身道:“本王给你这个权利,本王麾下兵将任尔调用,若有必要,本王也可上阵。”
  “谢殿下。”东海夫人垂首领命,头顶的茶水重又落回茶碗,像是从未离开过一半。
  消息很快传去了百姓耳里,听说要造抵御蝗虫的装置,大伙儿纷纷要求加入献一份力。
  沈朔歇了一晚,还没等天亮就听见太守府外传来的扛锄头、煮粥、抬木料的动静,叮呤咣啷的,吵得他也睡不着,干脆披了衣服起床。
  等他出了府门,循着动静坐上百姓的板车,一块儿去到山脚下的空地时,远远的就见东海夫人和小鲤挽着衣袖和裤腿,抄着锯子蹲在地上切割木料。
  板车停下后,人们将上面的工具一点点卸下来。
  沈朔落回地面,来到东海夫人和小鲤跟前:“小鲤姑娘也来了,先前怎的没见着你?”
  小鲤将头发用布巾包起,脸上没有一丝脂粉,身上的布衣和此地百姓没什么区别。
  她仰头看了眼沈朔,又低下头继续干活:“我没什么要说的,就没出来。”
  东海夫人眼下不曾遮盖双手,手上的疤痕清晰可见,她擦了擦汗解释道:“小鲤怕被殿下讨债,所以不肯拜见,毕竟脑袋上顶个包怪难看的。”
  “如此小鲤姑娘便是多虑了,本王一向公平,一处伤换一个包,不会多讨。”沈朔笑了笑道。
  “......那是你没瞧见他别处的淤青。”小鲤微不可察地碎碎念了一句。
  “你说什么?”沈朔没听清,微笑着侧耳。
  “没什么,我们正干活呢,殿下去别处歇息吧。”小鲤微微一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沈朔知道她定是说了什么坏话,但心情好不与她计较,搬个了石头来,坐下看她们将木料切割成需要的形状,随后再榫对卯拼接起来。
  他看着眼前造型奇特的道具,感叹道:“幻戏楼亦真亦假的幻术,靠的便是幻粉和这些机栝吧。”
  东海夫人点头道:“我们一家没什么特别的,就会些木工手艺,除了能养活我们母女,给百姓谋些福祉也是好的。”
  沈朔拾起一块木料,问道:“夫人仁心大爱,可否也教教本王施展幻术?”
  东海夫人笑笑:“殿下想学什么幻术?”
  沈朔想了想,道:“能变出花瓣、铺洒漫天,或是彩蝶飞舞、绚丽如虹,或是鸾凤驾云,亦或是给人以梦境,心之所愿。”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