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疾驰而过的劲风将二人猛地掀翻在地,不由控制地往一旁滚去。
  情急之下,丁秀念及行囊,在后背撞上石头后,不顾疼痛连滚带爬回到路中捡回行囊,再赶忙躲回丛林,和丁甲躲在山坡下瑟瑟发抖。
  万幸那伙劫匪追赶马车而去,没人注意到他们。
  丁秀松了一口气后赶忙解开行囊查看,在看到被车轮碾折的王府令牌后,他足足愣怔了一分钟,一口血吐满了半身。
  “大人!大人坚持住啊!不论如何,先到王府再说啊!”丁甲害怕极了,他抱着丁秀,不住拍打他的背,想让淤血都排出。
  神魂飞走的瞬间,丁秀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每一帧都在将他的神魂拉回。
  等他缓过来后,拍了拍丁甲示意他停手,随后将东西都收起来,用尽全身力气重新站起来,目光从无现在这般坚定:“走!”
  大雨连下了好几日,自打沈朔出门后,严管家一直尽心打理着王府。
  这日严管家正在盯人清理院中落叶,有小厮来报,有个自称是岭南崇山县县令的人带着王府令牌前来,严管家闻言立即命人带进来。
  “殿下先前被派往岭南,如今派人回府,莫非有事?”严管家命人准备热茶点心,正好奇来者,不想一转眼,小厮便带了两名乞丐前来。
  严管家不由愣了愣:“你说的县令大人呢?”
  小厮有些尴尬地指着二位道:“这便是。”
  严管家看着二人,有些难以置信。
  在他的打量中,丁秀和丁甲实在没撑住,未曾开口便扑通一声晕倒在地,严管家赶忙命人抬进屋子,又是找大夫又是喂食喂水,一通折腾后,他才从丁秀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一些信息。
  “殿下派大人来,可是遇着困难了?”严管家让丁秀不急,慢慢说话。
  后者从一直攥在手里的行囊里取出一叠纸契,还有那枚折了的令牌:“岭南饥荒严重,殿下命下官外出筹粮,这是殿下给我的令牌,只是路上不幸遇到劫匪,成了这样。”
  严管家接过令牌细瞧,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确实是王府的令,只不过令牌被折,标识不清。若是旁的,我也便认了,但你要调动王府七成的资财,仅凭这个,我实在不敢做主。”
  丁秀极力争取道:“严管家,此乃长平王殿下亲自交给下官的,定做不得假!殿下取自家的资财,难不成还不让么?”
  严管家摇摇头道:“话非如此。恕我直言,我与大人今日才见,也不知晓岭南实情,亦未有殿下手书,若是大人编造殿下口谕,以九分真的府令讹诈王府资财,我也无法分辨。怪只怪大人不曾将府令保管妥当。”
  丁秀胸口一痛,又要呕出血来:“殿下和谢侍卫他们都在岭南,县内已经没有粮了,若再不送粮去,他们怕是要饿死!王府就是有再多资财,你严管家再尽职尽责,也换不回他们的命!”
  严管家放下令牌,起身回道:“丁大人担着救命之理,在下则担着一府之责,请恕在下无法开库。大人病情既已缓和,便请离开吧。”
  他说罢,正要命人送丁秀丁甲去驿馆,此时府外却传来一道清亮有力的声音:“老严!”
  严管家瞬间认出来人:“谢大人回来了?”
  谢辛楼也是风尘仆仆,纵马直穿过王府大门,一路飞奔到严管家面前,第一时间问:“崇山县令丁大人可曾来过?”
  严管家眨了眨眼,指向屋内:“正在。”
  谢辛楼下了马立即跑进屋看了眼,和丁秀互相认出对方,来不及叙旧,丁秀就将筹措到的纸契和令牌被折的事告诉了他。
  严管家换了副神情,回到屋内对谢辛楼诉苦道:“府令被折,我实在不敢做主。他要调动足足七成的资财,要知道王府名下还有诸多商铺,时常需要银钱运转,若七成没了,还怎么做生意?府内样样都要开销,尤其是守卫,一旦财库空了发不了俸禄,王府也危险了——这当真是殿下的意思?你们在岭南竟真困难至此?”
  谢辛楼知严管家有他的考虑,但眼下没有旁的办法,他制止了严管家的絮叨,从手腕上取下那只金兔:“凭这个,可以调动。”
  严管家看到金兔时也愣了愣,脑海里隐约有个印象:“你稍等,我去找找。”
  说罢,他撩起衣摆跑向书房,很快带着封手书回来:“之前殿下寄回来一封手书,下令除殿下府令之外,还有一只金兔可作为开库凭证,唯一且仅为谢辛楼可以使用,谢辛楼凭金兔可调动王府所有资财,金兔有以下标识......”
  严管家对照手书上的图案,对照了谢辛楼的金兔,最终确认道:“可以调动,只是调走之后——”
  “这个殿下已有应对之法。”谢辛楼从怀里取出沈朔写的信纸交给严管家,后者仔细看过一遍后,立即命人带他去库中取金。
  丁秀见事态顺利解决,彻底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喃喃道:“幸好你来得及时,再晚一刻,我就要撑不住西去了。”
  谢辛楼找了个凳子坐下歇息,也是疲惫地松了口气:“也幸好殿下多给了一封信,王府不至于大乱。”
  丁秀看着他手腕上造型可爱的金兔,看到谢辛楼而生出的喜悦也随之冷了下来。
  尽管他早就看出了端倪,但始终不愿承认,以为自己有能力改变,但眼下他看着院中一箱箱被搬出来的金子,牵连着数以万计的百姓性命,他不得不冷下了心,带着落寞的醋意开口:“长平王殿下对你真好,这金兔不仅工艺非凡,意义也颇为深重。”
  谢辛楼闻言,将金兔握在掌心:“嗯。”
  “我说的对你好,可不是一般的好。”丁秀补充道。
  “我知道。”谢辛楼也补充道。
  “你知道?”丁秀微睁了双眼:“你凭何知道的,感受?还是他亲口告诉的你?”
  谢辛楼沉默了片刻,丁秀试探道:“他同你说他的心意了?”
  “没有。”谢辛楼否认地很坚决,但很快放轻了音量,缓缓道:“殿下有心结,他不会说的。”
  “这算什么,呼风唤雨的一方之王,连句喜欢都说不出口么?”丁秀忽而有了丝底气,双眸放光:“明明喜欢又死咬着不说,这不是浪费你的一片情意么,就这样你还打算跟他?”
  谢辛楼把金兔收起来,冷声道:“与你无关。”
  “怎会与我无关,我也喜欢你,你若是看清他不想再跟他了,可以考虑考虑在下。”
  丁秀浑身无力,但既然说到这儿了,也硬是撑起身子,鼓起勇气道:“我虽然眼下只是个小小县令,但我还年轻,保不准往后能当一国之相。再不济,一个本本分分的小官,也有清闲安稳的日子过,不用刀光剑雨、把脑袋别在腰间上......”
  “绝不。”
  他的话太多,谢辛楼想反驳也不知从哪儿开始,干脆用两个字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丁秀料到他会拒绝,不曾想拒绝地这般无情,连句安慰的话也不说。
  “真是伤心。”他脱力倒在榻上,失神了许久,嘴里喃喃自语:“想当年我新科及第,高头大马,巡街而过,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一名,多少人家想许亲给我,我都没要......我当时怎么没要一个,哦我想起来了,因为我喜欢男子。”
  谢辛楼满脑子都是他说沈朔喜欢自己的那句话,好好的心情被打乱,脸色也变得不悦。
  岂料丁秀还没完了,作势要“死”个痛快:“欸,那他不说,你就不管吗?你什么时候主动问他?”
  “你不是要西去了,我这便给你寻一副好棺。”谢辛楼想让他闭嘴,跑去厨房找了两个馒头回来堵他的嘴。
  然而大夫把他给拦了下来,说丁秀饿了很久,现在只能喝粥,吃馒头会噎死。
  丁秀面黄肌瘦,躺在床上笑呵呵道:“你不肯问,应该不是碍于主仆身份吧,殿下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我看有心结的不止他,还有你。”
  丁秀不愧是状元,脑子就是好用。
  谢辛楼被他一戳再戳,气得把馒头捏扁了:“不想死的话,出去后别乱说话。”
  他把馒头往嘴里一塞,独自跑出去躲清静。
  在没有明确要去的地方时,他只得回到自己的房里,从地砖下找出箱子,从箱子里取出折叠整齐的里衣。
  里衣离开人久了,沉香味淡了许多。
  谢辛楼脸埋在衣服里,除了外衣躺到了床上,仿佛自己是被沈朔抱着入睡。
  殿下要复仇,复仇势必要足够的兵马,而这些都需要用他的名誉集结人心,不能因为自己的存在使殿下形象有损。
  殿下对自己的好,自己知道便够了,只要他们一直待在一起,说不说出口又有什么关系?
  想通了这些,谢辛楼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连日奔波的疲累让他放松了身心,很快枕着里衣沉沉睡去。
  在梦里,亲吻和拥抱如约而至,他放纵自己在另一方世界里沉沦,正如彼时沈朔在岭南的雨中嗅到了独属于谢辛楼的味道,睁眼醒转才恍然知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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