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气势汹汹回来,猛地将门一关,将人逼至墙角:“谢辛楼,你还有没有心?!”
谢辛楼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道:“属下有心,殿下便是属下的心。”
沈朔盯着他的脸,灼热的目光下落在他胸前,语气中带着丝偏执:“你的心是铜墙铁壁,便是你嘴上说得再多再好,本王又如何看得见里边是黑是白?”
好似胸膛当真被人剖了开,谢辛楼后背出了一层汗,用力攥了攥掌心:“殿下若是想看,也请先回避片刻,待属下亲自将心剖出再呈给殿下。”
沈朔没理他的话,伸手抚上他的心口却摸了个空,他凝着躲开的某人,气得笑了一声:“这么嫌弃本王,都不肯让本王碰一下。”
“君臣有别,这等脏事还是属下自己来。”谢辛楼低着头,眸色晦暗。
不等说完这句话,他倏地从袖中伸出匕首,竟当真要往身上刺去,沈朔立即将刀劈手打落,在感受到对方的速度和力道后,惊得瞪大了眼:“你真要找死?!”
谢辛楼面如死灰,即便匕首被打落,还是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沈朔有满腔怒意想要发泄,但看到他手上淌下的血后,硬生生压下了怒火,抬眸扫了一眼,看到了桌上的那壶酒。
屋里为何会有酒?
沈朔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但眼下谢辛楼的伤要紧,确认就是寻常酒水后,他向谢辛楼招手。
“过来。”
沈朔倒出一杯酒,又找来干净的布巾,将酒倒在布巾上,等谢辛楼听命靠近时,一把将他拉到凳子上。
他不管谢辛楼是何反应,总之把他的手控制在桌上,用沾了酒的布巾轻轻擦拭掉伤口周围的污渍。
虽然伤口不深,但在布巾触到皮肤的刹那,谢辛楼还是本能地往回抽手,被沈朔强行按住:“痛也忍着。”
他嘴上没好气,下手时又放轻了力道,跟蚊虫似的,反倒生出难耐的痒意。
谢辛楼盯着沈朔那副认真的神情,不觉看入了神。而沈朔在帮他处理伤口的同时,按着他的那只手安慰似的在肤上轻轻摩挲。
在包扎完伤口之后,两人面对面静坐,谁也没开口,像要把烛台熬干。
沈朔盯着桌面许久,末了看了眼谢辛楼紧缩着身子,张了张嘴:“冷么?”
谢辛楼顿了几秒,轻声回道:“不冷。”
沈朔沉默了片刻,起身去取大氅,不想他刚走一步,身形忽然不稳,脱力坐回了凳子上,谢辛楼赶忙向他扑去。
只见沈朔脸色苍白,眉头紧皱,似有吐血的征兆,谢辛楼扶住他的肩正打算喊人,谁料下一秒反被人揽进怀里,被迫坐在他腿上。
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的谢辛楼开始挣扎,却被沈朔埋首于胸前抱得死死的:“我冷,你帮我暖暖。”
“......殿下。”谢辛楼心口酸涩难忍,气息不稳,一面推着沈朔劝说道:“请殿下放开属下,这般姿势若是被人看去,属下万死难辩!”
“有何不妥?”沈朔决意不放他离去,势必要将这几日的冷寂尽数补偿回来:“古有名士醉卧妇侧察无邪念,你我挚友之情坦荡,问心无愧,哪里管旁人言语。”
怀中人忽而一颤,声若蚊讷:“若我问心有愧呢?”
沈朔整个人突然凝滞,恍若半个世纪的停顿后,他抬起头看向谢辛楼的双眼:“你这话是何意?”
谢辛楼双眼不知何时蓄满了水光,眼眶红彤彤的像染了胭脂,他从沈朔身上起来,取过桌上的酒一口气饮下,身后沈朔赶上来追问:“辛楼?”
他放下酒壶缓了缓,不待沈朔说话便转身扶上了他的肩膀,凑上前抬头吻了上去。
沈朔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般体验,即便清楚是怎么回事,却还是没由来得酥软了身子,心口被一阵庞大的惊奇感涨满,甚至无力到伸手将人推开。
而谢辛楼,明明想好彻底豁出去,最终也只是吻在了沈朔的唇角,轻得好像被风吹了一口。
他亲完后兀的松了手,连连退后,脱力撞在了花架上。
沈朔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被吻过的地方,谢辛楼颤抖着声音道:“如此,殿下可明白?”
“不,不......辛楼,不对......等会儿......”沈朔仿佛大脑出走,完全思考不了眼前的事。
他也不住往后退,直到退到窗边再无退路,愣愣地立在原地,被透进来的冷风呼呼吹着。
谢辛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体内沸腾的血液渐渐冷落,他望着沈朔那副受惊的脸,一瞬间所有情绪灰飞烟灭,他感觉天地都静了。
一滴泪从他眼眶逃脱,而他本人无所察觉,恢复到一如既往的表情,轻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离开不属于他的空间。
沈朔还没有回过神,连指尖都还是酥麻的,他轻按着唇角回味,然而那触感很快便消失了。
他来到桌前,拿起酒壶,壶口上还有残留的酒水,他对着壶口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连发丝都变得滚烫起来。
喝了酒人会变热,为何辛楼的唇还是那么凉。
沈朔攥着空酒壶,面对着摇曳不定的烛火,在桌前枯坐一夜。 。
在兰舒殿上值的太监安睡了一晚,晨起后他来到沈朔的房前,悄悄挪到门前听他睡醒没有。
此时太极殿的太监从门外跑进院子,边跑边寻人:“阿贵?”
正守在门前的太监缩回了脑袋,低着头小碎步跑到对方面前:“李总管,大清早何事啊?”
李总管问道:“长平王殿下可起了?”
阿贵回道:“没呢,我正听动静呢。”
李总管道:“那你可抓紧些,圣上宣殿下入朝听政呢,不剩多少时辰了。”
“啊?”阿贵一拍脑袋,赶忙跑回房门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殿下,您起了吗,圣上召见您呢?”
屋里没反应,阿贵急得团团转,大着胆子推开一道门缝,谁知屋里根本没有人。
“完球了,殿下不在!”阿贵边喊边跑去找李总管,李总管抹了把汗,同他一块儿往外跑:“再叫些人赶紧找殿下!”
就在二人跑出兰舒殿百步路后,余光瞥见一人坐在草丛里,对着路边静静发愣。
“哎呦!殿下您坐这儿是做什么?!”李总管被沈朔的目光吓了一跳,赶忙和阿贵一边一个把人扶起来。
也不知他坐在这儿多久了,外衣上满是露珠,他眨了眨眼,道:“屋里热,外头凉快。”
“殿下要凉快,寻把藤椅也成啊,怎好席地而坐。”李总管卷起袖子给他拍落衣服上的草叶,一边转告圣谕。
沈朔已经好几年不干涉朝政了,朝中部分大臣也暗暗为他感到惋惜,今日重新得召临朝,李总管以为沈朔会高兴,但他在听到谕旨后也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离上朝只有半个时辰不到,殿下还是赶紧回去更衣吧。”阿贵沾了满手的碎叶,无奈劝道。
他总觉得沈朔今日有些魂不守舍,担心万一出了岔子自己小命不保。
但好在沈朔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听劝地回屋换了外衣,稳步坐上了备好的轿辇,在太监们狂奔的脚步下,快速向前殿进发。
沈朔靠在椅背上,脑海里依旧一团乱麻。
他想了一夜,不明白谢辛楼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突然对自己做出那种举动。
谢辛楼喜欢我。
沈朔在心底一字一字念出,心跳也随之乱了节奏。
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开始给谢辛楼寻找合适的理由,但他不论如何去想,都无法解释最后谢辛楼吻自己的行为。
他就是喜欢本王!
沈朔越想越乱,越想越生气——
明明他们之间是不掺杂任何私欲、最纯洁不过的友情,怎会变质成自己最难以接受的情爱,究竟是谁教坏了他最为单纯可爱的辛楼。
要是被他知道,定将那贼子碎尸万段!
沈朔的脸肉眼可见地气红了,狰狞的眉眼被阿贵瞧见,吓得赶紧催促太监们跑得再快些。
从兰舒殿去前殿的路途会经过一条鹅卵石道,太监因着太过心急,脚下不小心被鹅卵石绊了一下,沈朔也被猛地颠簸了一阵,无力感慢慢充斥了他的四肢。
他扶着额头长出一口气,周身的温度也随之降低。
自己一向自诩将情爱看得透彻,实则也只停留在父母的认知层面,如今到了自己亲身面对,反而不知所措。
他曾经以为谢辛楼和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还不如,不想自己成了丑角。
思及此,沈朔不禁攥紧了扶手,心里又难堪又委屈——
谢辛楼一直在骗本王,这个坏心眼的黑兔!
他明明知道本王最厌恶的便是情爱的私欲,为何敢暴露自己的心思,不怕本王生气从此便不理他了?
本王待他不薄,他竟舍得让本王承受这割席之痛,真是好狠的心......
沈朔眸色变得暗淡,一时间仿佛天地失色,眼前只有那道黑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