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时间一长,白梅倒也发现了躲避这些声音的方法,那就是——待在楚寒衣身边,还有睡觉。
  不知为何,那些声音从未在楚寒衣在它身旁时出现过,哪怕上一秒还在白梅耳边絮絮叨叨,只要楚寒衣的剑意一出现,那些声音便宛如老鼠瞧见猫一样灰溜溜地消失了。
  于是白梅便养成了习惯,只要楚寒衣一离开,它便闭了灵息开始沉睡,等着楚寒衣下一次来找它时将它唤醒。
  那日也是如此。
  他目送楚寒衣离开后便立马封了灵息,打算好好睡上一觉,谁知还没睡多久,身上便挨了一道陌生的剑气。
  被人扰了睡眠不说,还平白无故挨了这么一下。
  要知道它在这归寂山这么多年,还从未被谁的剑气这么直愣愣地打在身上过。哪怕是楚寒衣在它这练剑,也会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剑气,不愿碰到它身上的一分一毫,哪怕是一片花瓣。
  白梅强忍着怒气睁开眼,却没发现任何人的身影。哪怕将自己的灵识覆盖到整个归寂山,它却仍然没能找出那道陌生剑气的归属。
  白梅感受着归寂山中静谧的山风,忽然想起了此时应该在素阙山中上课的楚寒衣。
  前几日楚寒衣来时,曾提及过一个考核,说是为了检验这届弟子是否具备独自下山游历的能力而设立的,而只有通过考核的金丹期弟子才能被允许独自下山。若算算日子,那劳什子考核似乎就在这两日。
  莫非……
  白梅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抱着这种猜测,白梅彻底睡不着了,它左等右等,终于在第二日的太阳落山时等来了楚寒衣。
  一人一树甫一见面,楚寒衣便被迎面而来的藤条擒住了手脚。
  楚寒衣倒也不挣扎,只是不解道:“你这是?”
  白梅凝重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昨日平白无故被一道剑气打了。”
  楚寒衣眉头微蹙:“归寂山中有结界,生人不可能进来。你可看清那人的模样了?”
  白梅道:“我将整个归寂山查了个遍,你猜怎么着?愣是没找到那道剑气的主人。”
  “没找到人?怎么会?”楚寒衣语气一顿,察觉到柔软的藤条顺着他的肩膀一路向下,一会拍拍这里,一会拍拍那里,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他有些不适应地向后退了几分,道:“岁岁,你做什么?”
  白梅动作没停,回答道:“找伤口。你昨日是不是被一个剑修伤到了?”
  话说到这里,聪慧如楚寒衣,哪里还能不明白它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伸手捉住了藤条,道:“不用找了,我昨日的确是在和一个剑修的对剑中受了些轻伤。”
  他挽起自己的衣袖,只见小臂上有一道淡红色的印子。
  楚寒衣解释道:“同门对剑,点到为止,所以只留了些印子,并未见血。”
  他放下衣袖,没再说什么,只是望向白梅的眼神有些复杂。
  白梅却是一愣,还未收回的藤条搭在楚寒衣肩膀上,听凭白梅的心意抬起来戳了戳少年人柔软的脸颊。
  “你怎么忽然想去找律殊文了?之前不是不愿意吗?”白梅疑惑道。
  “有时候我还觉得你这个能力挺方便的,我有什么话,都不用说出口,在心里想想你便知道了,”楚寒衣露出个浅淡的笑容,道:“之前不过是能听到我的心声,我其实并不在意这些,而这对你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可如今不同,你似乎逐渐与我互通五感,甚至能感受到我所受的一切……我不愿这样。”
  第31章 神识
  白梅下意识追问道:“为何不愿?”
  “岁岁,我昨日已通过了考核,不日便要下山去了,”楚寒衣抬眼看它,轻声道:“此番下山历练,归期未定,况且山外远不如归寂山中平和。在通天阁中,哪怕是比试切磋也讲究个点到为止,但通天阁外却是不同的。人心叵测,善恶难辨,况且我为剑修,难免会踏入一些危险之地。此间种种,是我该经历的,却不是你该承受的。”
  他伸手抚上白梅的花枝,长睫低敛,语气平和:“我希望岁岁在归寂山中平平安安的,永远做这世间最漂亮的梅花。”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白梅却将字字句句都听得真切。
  它有些怔愣地看着少年人白净的面容,忽然发觉眼前的楚寒衣相较于自己第一次见他时,实在有了很大的变化。
  初次见面时小孩稚嫩的模样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隔了许多日日夜夜,白梅看着他从一个青涩的、稚气未脱的孩童,一步步成长为如今这个沉稳内敛的少年人,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它第一次意识到,在自己醒醒睡睡的那些日子中,似乎真的错过了属于楚寒衣的许多岁月。
  它是梅树,是山野精怪,有着千年的寿数。有时候不过是一场浅眠,睁眼闭眼间便度过了数月,所以它过去从不曾在意光阴流逝,也不觉得岁月可贵。但它如今看着这样的楚寒衣,心中忽然便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类似于惋惜的感情。
  白梅生于山野,自由散漫,也从未对什么人产生过强烈的好奇心。然而此时此刻,它沐浴在归寂山的春光中,听着楚寒衣近乎缱绻的低语,忽然无可抑制的对这个与自己相伴了数年的人产生了好奇。
  第一次拿剑时是什么模样?只怕人还没有剑长吧。
  平日里在素阙山中是如何与同门相处的?该不会还是那副沉默不语的样子吧。
  如今要孤身下山游历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虽然看着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但心底还是会暗自期待吧。
  白梅本想同他说自己并不在意与他互通五感,但在对上那双写满担忧的凤眼后,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
  它只是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似乎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安危。
  那日的最后,楚寒衣到底还是将律殊文请了过来。
  出乎他们意料的,律殊文对于这一人一树的情况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甚至都没有提及造成如今这种状况的原因,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他只是沉默着用灵识将一人一树检查了一通,下了结论:“你们如今的异常的确是那道阴雷所致的。”
  楚寒衣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律殊文:“师叔?”
  律殊文收了灵力,几分无奈道:“你师父那点小伎俩,也就能瞒一瞒你这种小孩……唔,也不对,现在看来是连你也没瞒过啊。”
  楚寒衣问道:“既然如此,师叔可有解决之法?”
  律殊文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虽然之前也曾听闻过各种关于阴雷的奇闻异事,但像你们这般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说起来,有件事情我稍微有点在意。寒衣,我方才探查你识海时,似乎看见了一些别的东西。”
  楚寒衣:“别的东西?”
  律殊文的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到一旁的梅树,语气玩味:“一朵梅花。”
  沉默许久的白梅终于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他的识海中,有一道属于我的神识?”
  律殊文:“不错。”
  “不瞒你说,我这也是第一次在一个剑修的识海中看见属于别人的神识,还真是有些稀奇呢,寒衣这孩子,似乎格外信任你,以至于对于你的灵识没有丝毫排斥,甚至连他本人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识海中开了一朵花。”律殊文有些唏嘘道。
  白梅:“既然知道了缘由,是不是只要抽离出那缕神识,我们便能恢复正常了。”
  律殊文摸了摸下巴,道:“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只是抽离神识不是件易事,纵使是我,也不敢有十足的把握在不损耗寒衣识海的情况下将你的神识抽出来。”
  听了他的话,楚寒衣和白梅谁都没有率先开口,周遭的气氛陡然安静了下来。
  见这一人一树忽然陷入了沉默,律殊文摆了摆手,笑眯眯道:“不过依我看,哪怕放任不管,多则三年,少则一年,你识海中那朵花便会自己消散了,你们也不必如此担忧。若实在觉得互通五感有些麻烦,我教你们一个法决,能够在短时间内切断你们之间的这种联系,如何呀?”
  楚寒衣长叹了一口气,向律殊文微微颔首道:“那便多谢师叔了。”
  送走律殊文时,天色已然昏暗了。
  楚寒衣卸了佩剑席地而坐,耳旁都是微风吹过梅花枝时发出的簌簌声响。
  他向后倚靠着白梅,阖眼感受着轻柔的夜风,安静了许久才开口道:“岁岁,方才师叔教的法决你记住了吗?”
  头顶的花枝微微一颤,随后传来白梅闷闷的声音:“那么简单,早就记住了。”
  “也是,岁岁那么聪明,”楚寒衣轻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多余,随即换了个话题:“明日我便要拜别师尊下山去了。”
  “嗯,我知道。”
  “我会好好维持法决,尽量不影响到你的。不过你也不要总睡觉了,归寂山中春光正盛,不好好看上几眼可是浪费了。”楚寒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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