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太师锐利的目光似要将他审判。
齐计泽一怔,不卑不亢地又行了一礼,“多年前学生参加的乡试,您回乡里探亲,是那场乡试的主考官。”
他道,“您秉公直断,让那场乡试公正严明,学生自心中佩服,太师虽非我恩师,但学生已将太师奉为明灯。”
第28章
御书房一时沉寂。
太师眼中的冷意淡去几分,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
圣上许过,任何在御书房等候的臣子,都能坐,不算逾矩。
一旁小太监给二人奉上茶水。
太师这才注意到手边摆了个册子,没有署名,圣上特意放在这儿的?他敛眉,将册子拿起来,打开细看。
齐计泽有些拘谨地坐下,无措地捏着手,手心里已然全是汗。
片刻后,对面的太师忽然道,“我且问你,你若做官,是想留在京中,还是外放。”
齐计泽心中一惊,这哪轮得到他选,光是他脸上这道有损体统的疤,怕是县衙的无品小吏都应不上。
不是他不想,而是世人的目光一向如此。
齐计泽神情迟疑,不知该不该答。
太师瞧出他的不自然,合上册子,言语上推他一把,“尽管说。”
回想起八年的逃亡与心酸,齐计泽冷静下来,深思道:“从前念书只知道理,不通其意。可这八年来,学生见过有人因无桥可走,乘坐渡船,半路被船家威逼多交银钱,有的给了,有的却因拿不出多余钱财而被逼着跳江。”
他娓娓叙述,“也有人因无路可走,多绕上两三个时辰的远路,只为将磨好的豆腐背到市集上卖一点口粮钱。学生愚钝,想着若这些地方能修上桥,能修上路,或许苦难会少一些。”
闻言,太师深深看了眼齐计泽,“地方官难,百姓官苦,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路可不好走。”
齐计泽茫然抬眸,太师已唤小太监去准备笔墨纸砚,他捻着胡须,难得露出个笑脸,“老夫不才,虽多年未主持科考,但到底有功底在,圣上御令,特命老夫亲自为你加试。”
巨大的惊喜砸在头上,齐计泽张着嘴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他哪能想到还有这种机会,他预想的最好结局,大概就是被打发出宫,去书院做个教先生罢了。
齐计泽回过神来,激动地朝书房上首的龙椅叩一头,又对太师叩一头,“学生……学生……”他抬起头,声音有些磕巴,哽咽道:“学生一定,定拼尽全力!”
*
圣上慢悠悠地用完膳,慢悠悠地净手,殿内响起一阵清冽的水声撩拨。师离忱拿着小宫女送上的帕子擦手,就听殿外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吵闹声。
圣上掀起眼皮,“怎么了?”
乐福安走出去制止了乱子,探听一番又回到圣上跟前,笑说,“裴殿下牵着两匹汗血马过来,说是即便驯服了,也要让马儿认认正主。郞统领记得圣上的吩咐,把他拦在外头了。”
反正不急着去御书房,但师离忱也不想出去看所谓的汗血马,这种闲暇的时候最适合逗逗男主。
他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陷在一个宽椅上,轻笑道:“马就算了,朕见见他吧。”
“欸。”乐福安应着,出去将人传了进来。
裴郁璟单手提着金弓,阔步入殿,一身赤红官服被背后的阳光照得似乎透金光。师离忱对他招了招手,随意道:“来。”
看圣上目前的神色,大约心情是好的。裴郁璟轻车熟路地坐在帝王的踏脚边,“圣上不去瞧瞧汗血马?”
汗血马野性强,很容易让人产生征服欲,但这不包括师离忱,他喜欢野性强的生物,可超过一定限度,太野了,就不招人疼了。
他笑而不答,反问裴郁璟,“为了这个彩头,你倒是肯下功夫。”
裴郁璟叹道,“圣上头一回见璟,就用这弓赏了璟一箭,璟可舍不得把这么好的弓,送到旁人手上。”
师离忱不可置否,噙着笑侧目望着裴郁璟,嗓音低沉轻慢,“你自个的尾巴扫干净了吗?就敢到朕眼前晃。”
自打那日他拒绝见裴郁璟后,这人安分了一段时间,也没到他面前来招嫌,如今怎么一反常态。
真让师离忱感到稀奇。
像是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么句话,裴郁璟慢条斯理道:“圣上先别动怒,我是来给您送大礼的,南晋的一座城池,喜欢吗?”
“喔?”师离忱唇角上挑,他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挑起裴郁璟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朕凭什么信你?你图什么?”
语气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倦怠。
小皇帝眉眼深邃,含笑间,只要长久的注视着某样东西,便会有种此物被喜爱的错觉。
裴郁璟嘴角展开一个笑,声音带着万无一失的肯定,“信或不信不重要,反正圣上再等一等就会收到消息,若是真的,圣上应我一个条件可好?圣上敢与我赌一赌吗?”
师离忱偏头打量了裴郁璟一会儿,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书中是这个人统一了天下。
人在月商为质,还能左右两国政局。
就像那两匹桀骜不驯的汗血马,野心勃勃,野性勃勃。
和牲口不一样,师离忱乐意给这位人形千里马一点耐心,欣然同意了赌注,“好啊,只要条件不过分,朕许你一诺又如何。”
裴郁璟笑了,笃定这场局他会赢。
他道:“那圣上,小宠能回来睡了吗?小汤圆睡觉打呼噜很响,小宠实在无法入睡。璟想回来侍候圣上,小汤圆能做的,我也能做。”
小汤圆确实会打呼噜,这也是师离忱只留了小汤圆一晚上,其他时候的夜间都把小汤圆赶回去睡的缘故。
不过裴郁璟的话,让师离忱很稀奇,总觉得此人脸皮变厚了些,有些古怪。
他哼笑道,“好啊,小汤圆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倒要看看,裴郁璟到底怎么学小汤圆。
*
鞑靼草原飞过苍鹰,带来了令牌与密信。
一名鞑靼兵吹响号角,马蹄阵阵,几乎是顷刻间四面八方冒出来了许多兵卒,往中心聚集,还有更多的在往这边赶赴。
部族首领高举令牌,叽里咕噜号令两万鞑靼精兵,背起长弓提起枪,直指南晋与鞑靼最近的一座边城。
月商与鞑靼衔接的只有两座城,最近的是津阳城。可南晋不同,与鞑靼相连的地方多了,即便有些地方只是藕断丝连。
部族首领露出狰狞嗜血的笑,十分感慨,认为是合作者终于想通了。
毕竟根据方位地形,攻打南晋,可比月商方便多了。
第29章
与殿试一样。
太师出了一题策论,给了相应的时间,让齐计泽答题。加试直至日落西山,直至滴漏停止落水,方结束。
小太监进来收拾干净,带走计时的滴漏,重新给二人换上热茶。
太师提笔在答好的考卷上,圈圈点点,凝神批注,殿试批阅几百人的卷子又要反复核对,多少都要好几日。
现下只批一张,自然用不了那么久,不过也耗神。
齐计泽屏息静坐等候,待卷子批完,恰好殿外传来内侍参拜的动静。
太师放下卷子,与齐计泽一同站起俯首行礼,“参见圣上。”
师离忱入殿,抬手随意一按,“不必多礼。”示意二人起身。
太师抬头,注意到圣上身边穿着金吾卫官服的裴郁璟,蓦地蹙眉。京都诸位或许都知道来了个南晋质子,可由于这位质子一入京都便被召进宫的缘故,大多人手中只有画像,暂不清楚此人的真实样貌。
可太师是接见过使臣的人,认得。
太师面色不虞,“圣上!”他审视着裴郁璟,冷道:“裴殿下身为质子,怎能穿月商官服,此举不妥。”
裴郁璟站在圣上身后,情绪不显眼神只瞧着圣上,眼底一片深幽莫测,时刻注意着圣上的神情变动。
他也想知道,小皇帝到底打什么心思。
圣上只不过是随性而为,往龙椅上懒懒一靠,“一件衣裳,不碍事,他整日要在朕眼前晃,打扮好看点朕心情也好。”
收拢权势的帝王,根本不需要顾忌太多,往那一坐,独属于上位者的孤傲轻狂与不容置喙,自然显现。
只因圣上完全有本事,把事态按捺在能控制的范围。
有能力的情况下,圣上从不亏待自己。
当初选拔金吾卫的要求他特意对标了锦衣卫,先从禁军里选一批,再从民间招一批,必要条件就是世家清白,虎臂蜂腰螳螂腿,能力武力出众,按等级官服分黛、竹、赤。
三品以上指挥使为赤,既然要摆在眼前自然要好看些更好,圣上眼光高,故此官服亲自过目了花样,选了司造织递来的三份花样。
黛狐,竹狼,赤虎,上值多为玄甲,为了行动方便还有更轻易的半甲罩袍。选拔出了一批格外赏心悦目的金吾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