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她不说旁事,只是问:“我哥哥是不是死了?”
沈晏辞迎着她冰冷的目光,声音同样冷硬:“除夕夜宴你去不去?”
“我哥哥是不是死了?”
“你去不去?”
“我问你,我哥哥是不是死了?!”
知笙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得以爆发。
她猛地站起身,反手一挥,将放在手边的皇后朝服掀翻在地!
明黄色的锦缎委顿在地,金线绣制的振翅高飞的凤也随之萎靡下去。
而沈晏辞却是倦了。
他没有试图安抚,也没有半句宽慰,
他只是定定坐在那里,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道:
“你知道了。”
这样轻飘飘的话,却足以将知笙从内到外彻底撕碎。
沈晏辞看着她的失态,眉心重重地皱起,
“地动天灾非人力可以阻挡。你兄长为国捐躯,朕亦给足了他身后体面,追封他为超品公爵,恩荫其族。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朕。在这件事上,朕没有对不起南宫家,更没有对不起你。朕不告诉你,是怕你伤心,怕你承受不住。”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件被遗弃的朝服,语气越发严厉:
“你与朕别扭了这么久,闭宫不出,将六宫事务尽数丢给瑾妃一人打理,如今连这关乎皇家体面的除夕夜宴你也要推脱不去,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如今宫中流言四起,民间更有议论纷纷,皆道你病重不起,又或揣测你与朕有所龃龉。你若再不出席明晚宫宴,便更要坐实了所有流言蜚语,让天下人揣测宫闱动荡。”
他站起身,迎着知笙灰败黯淡的眼神,毫无半分收敛,
“朕已被前朝繁杂政务搞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你还要让朕再为着后宫这些无端生出的揣测,徒增烦恼,为人诟病吗?!”
知笙愣在原地,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她的臆症梦境。
沈晏辞的话明明已经说完,可余音却绕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像无数根细锐的针,一下又一下刺破她的耳膜和心壁。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和沈晏辞见面了。
三个月?四个月?或者更久。
只是她从未想过,再见面时,他的话语里,已是全然剩下指责了。
知笙定定看着眼前人,
沈晏辞的面容,从未有一刻在她眼中像今日这般模糊过。
模糊到她几乎要认不清。
她想,
面目全非,大抵便是如此吧。
又或许......沈晏辞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向来都是如此。
在他心中,江山社稷高于一切,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成为妨碍。
胸中翻腾的翳闷与苦楚淤积得太久太深,人反倒是不会哭了,只是失声笑道:
“所以呢?所以你瞒着我兄长的死讯,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到头来,我竟还该对你感恩戴德?”
沈晏辞冷漠地看着她失控的笑,眸色也彻底沉了下去,
“那么,你还要怨多久?还要恨多久?你沉溺在自己的苦海中日日怨怼,如今看着朕的眼神里,除了恨,还剩下什么?
知笙,你是该改改你的性情了。朕是你的夫君,朕可以包容你的娇嗔任性。
但你别忘了,你更是大懿的国母!你不能一直这样任性妄为下去!”
包容?
呵呵......
她竟不知道,原来竟是沈晏辞一直在包容她?
殿内静得人发寒。
寒过数九凛冬,只欲将一颗心冻得裂开,冻得碎掉。
良久。
知笙脸上的悲愤与凄凉一点点褪去,
她缓缓俯下身,捡起了地上那件被她亲手掀落的明黄朝服,语气漠然道:
“臣妾多谢皇上的包容,臣妾也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
明日除夕夜宴臣妾会去,臣妾会守好一个皇后的本分,绝不会让您为难。”
说完,她再不看沈晏辞一眼,
只是紧紧捧着朝服,决然转身回了内寝,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第447章 采颉有喜
冬日的天总是亮得很晚。
除夕这日清晨,南瑾起身时,抬眼望见窗外只浮着一层雾蒙蒙的灰白。
宫妃出席皇家夜宴,需与外臣命妇相见,仪容妆扮自是不能马虎。
时辰虽早,但承乾宫内早已忙碌起来。
赶着南瑾洗漱完,采颉便亲自替南瑾上妆、挽发。
这么多年了,采颉始终如此,事无巨细地亲手为南瑾打点一切贴身之事,从不假手于人。
她是五品大宫女,手底下已是带了自己的‘徒弟’。
织香便是采颉一众徒弟里手脚最麻利、做事最妥帖的一个。
她极有眼色,知道南瑾的近身之事一向只由采颉亲自料理,故而从不耍小聪明邀功争宠,只默默做好分内之事。
但今日却有不同。
梳妆完待更衣时,织香越身上前,接过采颉怀中捧着的妃位朝服,温顺地对南瑾说:
“娘娘,今日让奴婢来伺候您更衣吧?奴婢跟着姑姑久了,也学了些本事,是知道该如何服侍娘娘的。”
又侧首低声对采颉道:“姑姑,我昨夜起夜,听到您房中似有呕声不止,想是闹腾了半宿不得安眠。
今儿个四更天不到您又起身张罗,等下还得跟着娘娘去金銮殿伺候一整日。这会儿奴婢伺候娘娘更衣,您且坐下歇歇,缓口气吧?”
采颉闻言连忙摆手,“不妨事,不过是昨夜贪嘴,多吃了两块油腻的点心,闹得肠胃有些不舒坦,喝了些热水早就好利索了。”
说着便要伸手去接织香手中的朝服与珠翠。
南瑾却抬手轻轻拦了她一下,眉眼含笑打趣道:
“我瞧着你这些日子脸色总不大好,精神也欠佳。若真把你累坏了,待许平安回头问我要人,我可吃罪不起。听话,去旁边坐着歇歇。织香跟你学了这么久,未必就做不好这些小事。”
见南瑾如此说,采颉才不再坚持,虽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但眼睛却一刻也没闲着。
她目光紧紧追着织香的动作,口中忍不住低声提点着:
“袖口要这样收......”
“领约套在颈间要摆正,不能歪了......”
“朝服下摆触地的料子,要这样轻轻掸一掸,不能沾了灰......”
凡此种种絮叨着,听得南瑾都有些倦了,不禁失笑对织香说:
“你只管按你的想法做,不必紧张。采颉她个天生的就是个劳碌命,你就由着她念吧。”
待整套朝服穿戴整齐,珠翠环佩一一佩戴妥当,南瑾走到铜镜前瞧了瞧后,回身朝采颉敞开双袖,笑盈盈地问:
“你瞧,我倒觉得未必输给你。”
采颉起身上前,习惯性地为她理了理袖口的细微褶皱,努嘴道:
“那也得要奴婢在旁盯着,才能万无一失叫人放心呢。”
话音未落,南瑾已是牵起了她的手,
“我的生活起居,原不需要人这般事无巨细地照料,到底是你把我养得懒惰了。
你从前不肯出宫过自己的安稳日子,是怕没人在身边照顾我,怕我一个人带着永馨总有麻烦。
可如今瞧着永馨都快一岁半了,织香她们也跟在你身边熟知了我的习性,你也该能安心。”
她顿了顿,轻点了一下采颉的鼻尖,佯装责备道:
“偏是你,口口声声说与我是姐妹,有了这样的好消息却还要瞒着我。这世上哪有你这样做姐妹的?”
采颉一愣,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娘娘都知道了?”
南瑾莞尔,拉着她在榻边坐下,“我也是生养过的人,怎会不知女子有孕时是什么状态?你便是再想隐瞒,只要我关心你,日日见着你,又如何会瞧不出端倪?”
她轻抚采颉的小腹,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几个月了?”
采颉羞着用手指绞着衣角,小声道:“快、快三个月了。”
说着咬了咬唇,又羞又恼地顿了顿足,
“都怪许平安那个呆子!那日我生辰,娘娘许我出宫团聚,我心里欢喜多饮了几杯,结果醉得晕乎乎的,也是不管不顾了,非要缠着他那般......”
她意识到失言,脸颊愈发染了红霞,愤愤改口道:
“哎呀!总之......总之就是他不好!他推开我不就成了!”
“噗嗤~”南瑾被她逗得忍俊不禁,“你们是得了圣旨赐婚的正经夫妻,做什么都是敞敞亮亮的,有什么好羞?
若你暂时不想要孩子,这事儿咱们且另说。可你若为了继续留在我身边伺候而委屈自己,那才是真真儿糊涂了。”
她挽着采颉的胳膊,两人依偎着,只如寻常百姓家爱拌嘴逗趣、却将彼此放在心尖上的亲姐妹一般。
“采颉,你盼着我事事如意,我也一样盼着你能喜乐欢欣。你从前答应过我,待永馨半岁了,你就会离宫去过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