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她仰起脸,容色不见悲戚,只定定看着顺妃:
“皇上既不让本宫知晓,你却偏要跑到本宫面前,说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李语芙,究竟安的什么心?”
顺妃稳住身形,毫不避讳地迎上知笙的目光,
“臣妾能安什么心?不过是不愿看娘娘您被人蒙在鼓里罢了。”
知笙心头泛起汹涌的酸楚,却是强忍着分毫不显,只道:
“你无需与本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也且收一收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心思。本宫不管你从哪里捕风捉影听到了些什么,但本宫告诉你,本宫的身子好得很,本宫也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与皇上产生任何嫌隙。”
她沉下面孔,声音陡然转厉,
“李语芙,你给本宫听清楚了。在这后宫之中,你最好学会什么是真正的安分守己。否则,本宫会像当年对待绮梦那般,将你的孩子也从你身边带走!
绮梦最终还能得回允谦,但你大可以试试,若真有那一日,你的盈月日后还会不会认你这个母妃!”
顺妃静静地看着知笙。
在她的印象里,知笙似乎从未对她说过如此不留情面的重话。
即便当年她背主求荣,知笙也是一味劝着她与绮梦将误会说开了去,从未因为她是婢子上位而看不起她。
越是想起往日那些知笙待她的点滴温和,顺妃就越发像是生吞了一瓣香橼,酸涩苦楚自从心口蔓延至眼底,灼热刺痛,几乎要逼出泪来。
她闭上眼,缓一缓情绪。可口中却还是道:“臣妾自会守着盈月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说完再不看知笙一眼,转身就走。
她腿脚本就跛着行走不便,此刻于庭院积雪中,却像是背后有恶鬼追赶似的,深一脚浅一脚,近乎是逃也似地跑出了凤鸾宫。
如此刚跨出垂花门,差点与匆匆而来的南瑾迎面撞个满怀。
南瑾见她神色有异,不由得蹙紧了眉头,“这大雪天的,你腿脚不好,不在自己宫里好生将养着,跑到皇后娘娘宫里来做什么?”
顺妃敛正容色,扶了扶有些歪了的发钗,笑着说:
“前儿个皇后娘娘体恤,特意叫人送了护膝给本宫,本宫自是得来当面谢过娘娘恩典。再者也是想着许久未见娘娘,心里实在惦记得紧,今日得空便过来探望探望。”
南瑾狐疑地打量着她,正要开口细问,手背却骤然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冻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低头看去,才见是宸轩不知何时跑了过来,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小手指着庭院里堆起的那个歪歪扭扭的雪人,兴奋道:
“瑾娘娘~瑾娘娘!你瞧!我堆的雪人!厉不厉害?”
南瑾只得暂时按下心中的疑虑,勉强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蹲下身摸摸宸轩冻得冰凉的小脸蛋:
“哇!是轩儿堆的吗?可真好!比瑾娘娘宫里堆的那个还要好看些呢~”
却在这般低头哄孩子的片刻功夫,再抬头时,顺妃已经由宝玲搀扶着迅速越过了她,径直走向停在宫门外的暖轿。
轿子很快被抬起,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宝玲跟在轿旁,待走远些,隐约听得轿内传来低低啜泣声。
她听得揪心,忍不住隔着轿帘低声劝道:
“娘娘这又是何苦?您本可以不......您今日这样把话都挑明了,瑾妃娘娘协理六宫,又深得皇上宠爱,往后在这宫里,哪里还能有您的好日子过?”
轿内的啜泣声似乎停顿了一下。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宝玲以为顺妃不会再回答她时,
才恍惚听到轿内飘出一声极轻的喃喃自语,
“我只知道我做了对的事,我问心无愧。至于旁人会如何怨我,我都不在乎。”
这日后来,南瑾担心的事似乎并未发生。
她去内殿见了知笙。
来时,知笙正坐在暖榻上,手中拿着一件缝制了一半的正红色小儿衣。
见南瑾进来,知笙动作自然地停下针线,随手拿起旁边一个柔软的靠枕,轻轻盖在了那件衣裳上。
再抬头时,脸上已是盈了温和的笑意,“不是说了外头风雪大,让你好生在宫里待着不要走动吗,怎么不听?永馨可好些了?”
南瑾笑着走近在榻边坐下,
“永馨喝了药睡下了,烧也退了点。”
她目光随意瞥了一眼被靠枕盖住的位置,打趣道:
“姐姐这是在给宸轩赶制年节的新衣?”
这宫里头,唯有皇后所出的嫡子才能名正言顺地穿戴正红一色。
知笙方才下意识地遮挡,大抵是怕宸轩和南瑾一起进来时瞧见,反倒失了来日惊喜。
知笙闻言也不否认,只是笑着说:“那孩子挑剔得很,总缠着我,说只有我亲手做的,穿在身上才更叫他欢喜。”
南瑾见她神色如常,心下稍安,又问道:
“再十来日就是除夕了。今年各地灾情总算有所缓解,但终究是流年不利。皇上的意思是,今年就不大宴群臣了,只遍邀宗室王公贵胄,在宫里好生操办一番。一来图个喜庆吉利,二来也可节省些开支。除夕那日的宫宴,姐姐会去吗?”
知笙瞧着兴致并不高,语气淡淡道:“再看吧。身子若好些便去坐坐。”
后来姐妹二人又闲话了许久,
南瑾陪着知笙用了晚膳,见天色已晚,心里又惦记着永馨,这才起身告辞。
云熙送她到至宫门时,她才问道:
“顺妃今日来,没跟姐姐乱说话吧?”
云熙一脸茫然,不解道:“不过就是和皇后娘娘说些家常话,瑾妃娘娘何出此言?”
见云熙全然不知,南瑾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只交代说让她费心照顾好知笙,这才乘轿去了。
第446章 你是皇后
瑞雪兆丰年。
苍茫皑皑洗了去岁的晦气,来年或许当是一切顺遂的。
后来的日子,年节的气氛日益浓烈,整个后宫都沉浸在喜乐之中。
各处宫殿张灯结彩,银装素裹之下,目之所及皆挂满了喜庆的红。
便是在除夕的前一日,这场断断续续飘落了十几日的大雪,终于彻底停了。
也正是在这个雪霁的夜晚,沈晏辞也终于踏足了凤鸾宫。
彼时知笙正带着宸轩在正厅用晚膳。
宸轩抬眼看见沈晏辞来了,忙丢下了手中的小银勺,像只欢快的雀儿似的从椅子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就扑了过去。
他撞在沈晏辞身上,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既是欢喜又是委屈,
“父皇!您都好久好久不来看儿子了!”
沈晏辞俯身,一把将宸轩抱了起来,“前朝事务繁忙,父皇一时抽不开身。”
他于怀中掂了掂孩子,笑着说:“瞧着个子高了,也壮实了些。”
宸轩搂着沈晏辞的脖子,扬起下巴炫耀道:
“父皇~我最近学会了好多东西,连大学士都夸我聪明呢!等下我背给您听好不好?”
沈晏辞点了点头,语气温和,“自然好。”
父子间的交流温馨且自然。
坐在桌旁的知笙,此刻也并未流露出半分对沈晏辞的疏离。
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温声提醒道:“轩儿,快别缠着你父皇了,先把饭吃完再说。”
宸轩拍了拍圆鼓鼓的小肚子,撒娇道:“母后,儿子真的吃饱啦!”
沈晏辞见状顺势将孩子放下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吃饱了,就去找嬷嬷温会儿书。等下父皇得空便去考考你,若当真学得好,父皇必有奖励。”
“好唉!”宸轩一听有奖励眼睛都亮了,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转身就欢快地向殿外跑去。
云熙怕他摔着,赶忙跟着追了出去。
偌大的正厅,余下帝后两两相对,倒是静得有些不自在了。
沈晏辞自顾在知笙身旁的空位坐下,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知笙垂着眼睫,目光落在面前几乎未动的碗盏上,
并不看他,也并不应他。
长久的沉默,终于让沈晏辞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耐。
他轻叹一声,语气沉了几分,“你已近一年不愿见朕,不愿与朕说话。难道你当真要与朕这般别扭下去,别扭一辈子吗?”
说着冲门外唤了一声,李德全旋即入内,将一件崭新的华贵朝服放在皇后手边桌案上,打了个千儿便又躬身退下。
沈晏辞指着朝服道:“内务府给你送来的新制朝服被你退了回去,明日除夕夜宴,宗室王公、勋贵重臣皆位列在席,你也不肯去。你是大懿的皇后,你难道打算余生都在这凤鸾宫里躲着?”
知笙闻言一时怔忡。
这样的话语,可真叫人觉得陌生。
她沉默了片晌,倏然抬眸看向沈晏辞。
那样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冷得叫人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