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后妃列队由皇后全权负责,而今出了这样的变故,她怕是也不好交代。
今日来送行的都是后妃家中的女眷,眼见闹出这样的事,少不得议论纷纷。
最先赶来看热闹的是贞妃母女。
邵夫人与孙氏一个是中书令的嫡妻,一个是镇国公的正室,她二人夫君在前朝不对付,私下里夫人间也难不结怨。
她踮着脚尖朝崖边望了望,用半是调笑的口吻对贞妃说:
“这么高摔下去,人不得成了坨肉泥?哼,且叫她威风,这下好了,遭了报应了!”
“母亲!”贞妃知晓事态严重,这会儿也不敢说些风凉话。
“这么多夫人都在,您可少说两句吧。没的让人见了咱们幸灾乐祸,免不得背后又要生出什么是非。”
邵夫人不以为意道:“能生什么是非?她不就是最大的是非?仗着镇国公这几年在御前得脸,各家夫人哪个没吃过她的脸色?我便是第一个瞧不上她!”
“母亲!”贞妃拽着邵夫人的衣袖,压低了声略有不悦道:
“你再是对她不瞒也不好宣之于口。父亲常说您易招惹口舌是非,怎么这些年过去了,您这毛病半点也不见改?”
“啊!”
不远处一道惊呼声截断了贞妃的话。
她循声望去,见是宜妃闪了个趔趄。
宜妃原本站在铁链围栏内看热闹,站得有些腰酸,下意识扶了把铁链。
不过手劲稍微大了些,那铁链的锁扣处竟生生崩断,
幸得宫人及时拉住,才没叫她整个人飞出去。
半截铁链还在宜妃手中攥着,
她瞥了一眼锁扣断裂处,见其上锈迹斑斑,登时恼了,
“岂有此理!驿丞何在?”
驿丞方才亲眼瞧见孙氏的马车飞下了悬崖,早就吓得六神无主。
被宜妃这么一喝,更是脸上没了血色,浑身打颤地作了个揖,
“微臣......京郊云林道驿丞王允......”
“你自己瞧瞧你做的好事!”
宜妃发了性子,将铁链甩到驿丞脚底下,
“这锁扣锈迹斑斑形同虚设!难怪马车能直接冲飞出去!
你是怎么做事的?皇上每年十月都要往温泉山庄去避寒,你办事如此不谨慎,是不想这颗脑袋了吗?”
“娘娘息怒!”驿丞吓得眼皮都不敢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
“这些铁链和锁扣都是微臣一月前才更换的。断、断然不会有此疏漏。”
嘴上如此说,可捡起铁链一看,他也是傻了眼。
锁扣上的锈斑严重,别说经不起马车撞,就是半大的点孩子随意拉扯两下,只怕也得断裂。
“这......这不可能!怎会如此?”
皇后听得前因后果,眼风犀利地扫了顺喜一眼。
顺喜旋即会意,沿着围栏绕了半圈,将各处锁扣都细细查看了一番。
不多时,怛然失色与皇后回话道:
“启禀皇后娘娘,围着整个云林道驿站,几乎每一节链接铁链的锁扣处,都有生锈的迹象。”
驿丞闻言吓得连连叩首道:
“皇后娘娘明鉴!这铁链和锁扣都是一并更换的,若要生锈也该一同生锈才是,怎么可能只有锁扣生锈而铁链无事?”
“你在问本宫?”皇后疾言厉色道:“本宫倒是要问问你!这些锁扣即便是你新换之物,锈成这样也断不会是一两日的功夫。你明知今日御驾要过云林道,竟也不知提前查看?”
“这......”
别说铁链是才换了新的,就算是没有更换,要想锈成这样一碰就断,少说也得经了三两年的风吹雨打。
且锁扣处用的是厚锻的精铁,理应更难生锈才对。
驿丞百思不得解,可这件事说到底也有他失察的责任在。
他再辩不得什么,只得结巴着求饶。
南瑾站在一侧,一边嘤嘤而泣,一边观察着局势。
驿丞的官职即便再小,那也是前朝的朝臣。
后宫不得干政,皇后无权随意处置了他。
于是只愤愤道:“来人,将他押下去看管住,不许他死了!”
又吩咐顺喜说:“你带几个侍卫快马加鞭,一行人折返回京通知镇国公府,令一行人赶去温泉山庄,将此事禀告给皇上!”
皇后做事雷厉风行,交代完这些,又肃声对一众窸窣碎语的后妃亲眷说:
“今日事不像是意外,倒像是有谁动了脏心思!此事不单关乎镇国公府,更有可能是冲着皇家来的。
这件事没有彻查清楚前,诸位夫人只怕暂不能归府了。”
于此际,又听得悬崖下有侍卫高呼一声,
“皇后娘娘!”
“柳夫人她......已经断气了。”
一语惊落,四下哗然。
南瑾更是情绪激动,眼白一翻昏厥过去。
第161章 蓄意算计
皇后让人将南瑾先抬回隔房休息,又叫太医去给她请脉。
余下的后妃、夫人们,则跟随皇后一并折返回驿站厅房。
云林道是每年皇帝往温泉山庄去避寒时,途径最大的驿站。
从太祖皇帝时,此地便扩建过,隔出了一间十分宽阔的厅房,专供帝后修整。
此刻,皇后扶额坐于上首位,眉宇间似凝着一团散不开的愁雾。
房中气压极低,大伙儿都拘着大气都不敢喘。
几名坐得稍近些的夫人,也只敢小声议论两句。
“这当真是有人要谋算了皇上?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别的不好说,只是孙氏遭了今日这一劫,焉知不是她的报应?”
这些夫人们皆出身于有头脸的门户,家中男丁又大多在朝中身居要职。
身为上京贵妇,免不得有私下聚谈之事。
拢在一处了,那自然是谁的丈夫、儿子在前朝的地位更高,谁在聚会时也更得脸些。
自从皇后的母家势颓之后,大懿攘外之责几乎尽数落在了镇国公父子肩上。
时日渐久,镇国公在前朝的风光免不得要盖过中书令。
而身为中书令的夫人,邵夫人自也是处处都要被孙氏压了一头。
她虽心里不服气,可表面上也少不了要给孙氏几分薄面。
而今孙氏死了,要说这些夫人中心里最痛快的,除了邵夫人还能有谁?
她边儿上坐着的夫人与她低声赔笑道:
“孙氏这一死,往后可再没人能给邵夫人你脸色瞧了。”
邵夫人听得高兴,但碍于皇后在,也是有所收敛道:
“她也是可怜,落了这么个死法,连个全尸都留不得。”
另一位夫人啐了一声道:“作孽多了便是如此。眼见镇国公府得势的时候,那孙氏给过咱们哪个好脸色?”
“她女儿风光,不经选秀,入宫就是妃位。可要是业报多了,哪怕破天的富贵砸在脑袋上,也是无福消受。这不,她女儿才死了没多久,她不就急着跟着去了?”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拉扯着是非,直到云熙领着两名侍卫入内后,才纷纷噤声。
云熙手中捧着几段铁链锁扣,毕恭毕敬呈至皇后面前,
“皇后娘娘,锁扣生锈一事已有了眉目。”
皇后冷冷道:“说。”
云熙招呼侍卫上前。
侍卫手中捧一酒壶,从中倾倒出暗红色液体浸于锁扣之上。
不多时,众人便见锁扣锈色褪去,其上浮了一层诡异的蓝绿之色。
皇后蹙眉道:“这是何意?”
侍卫道:“微臣浇在锁扣上的,是问伙计讨来的葡醴酒①。葡醴酒遇碱面会呈蓝绿之色,说明这锁扣被人灌了碱水!而碱水......则会令铁块快速生锈。”
皇后脸色愈发难看,正要追问下去,又见随行的周太医匆匆入内。
他负责给孙氏验尸,皇后瞧着他神色凝重,便问:
“可是柳夫人的死有蹊跷?”
周太医道:“柳夫人由高处跌落,额头磕在顽石上碎了头骨,死因无疑。只是宫女在帮柳夫人清理身上血污时,发现了此物。”
他于怀中取出一方折叠着的锦帕,徐徐展开后,旋即有一股刺鼻的骚腥味漫出来。
房中架着炭盆暖煦如春,那味道便也散得极快,
靠前坐着的嫔妃、夫人纷纷捂住口鼻,满面嫌恶。
皇后也扬绢侧目,瞧着散发出这刺鼻气味的,是一块四四方方,只得半个掌心大小的膏药。
她不豫道:“这是何物?”
周太医将锦帕盖住,掩了些味道后才说:
“这本是寻常膏药,却被人修剪成了小块,又......浸了母马的浸液。
母马只在三至六月发情,发情时会流出味道颇重的浸液,吸引公马与之交配。
而公马在嗅见这气味后,哪怕是在冬日,也会引得发情烈了性子。”
皇后狐疑道:“你的意思是,柳夫人所乘的马车之所以会失控,是因为公马嗅到了味道,才会发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