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说完看向南瑾,温声道:“先落座吧。”
南瑾躬身谢恩,与王贵人并肩而坐。
皇后依着后妃们听惯了的喜好,点了《牡丹亭》与《寻梦》这两出,再将戏单子递给内监,吩咐道:
“拿去给贞妃瞧瞧。”
贞妃接过,一页复一页翻了两遍,意兴阑珊道:
“臣妾倒也没什么想听的。皇后娘娘也知道,皇上知晓臣妾喜欢听曲,所以常会叫梨园的戏子来臣妾宫中,陪着臣妾一起看个新鲜。”
她合上戏单子,往远处一推,
“这日日都能听的东西,这会儿反倒是不稀罕了。”
皇后但笑不语,只向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戏单子递给顺妃。
可还不等太监拿起,贞妃又顺势将戏单子压在手底下,
“顺妃最是个没主意的,只怕连自己喜欢听什么都不晓得。不如让本宫给她拿个主意?”
她随手一指,“就点一出《残月吟》吧?”
说着看向顺妃,绵绵笑意中尽是讥讽,
“是讲妇人身残志坚的故事,倒很适合你。”
闻言,顺妃的面颊霎时红了通透。
她只觉耳边暗笑声如锥刺着她的耳膜。
藏在桌下的一双手紧紧攥拳,新染了艳色蔻丹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一炷香后,
台上,好戏开场。
期间王贵人连连打了好几声哈欠,引了皇后注意,
“可是这戏不合你心意?”
“娘娘安排自然是好的,嫔妾喜欢。”
王贵人强撑着惺忪的睡眼,解释道:“嫔妾失仪是因着昨儿个前半夜,房中不知从哪儿钻进来只野猫,可把嫔妾吓得不轻。”
皇后并不怪罪,“近来天气转寒,野猫是爱往暖和的地方凑,还得让内务府的人上心驱赶才是。”
又关切问:“没伤着你吧?”
王贵人道:“多谢娘娘关心。嫔妾并无大碍,宫中太监也机灵,已经将野猫除了去。”
“除了?”皇后眉心一沉,“本宫记得你是爱猫之人,自己宫中也有豢养。它到底是条性命,太后礼佛,咱们身为后妃,也理应少造杀业才是。”
王贵人略有慌色,“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嫔妾也是怕那畜生溜出去,再伤了荣嫔娘娘或是瑾常在......”
“呵。”
贞妃忽而冷笑一声,扬起了声调道:
“皇后娘娘未免也太苛责了些。王贵人再是爱猫,那也是爱她自己的猫。
至于那些个来路不明的野猫,谁知道是个什么脾性?
为防着反扑伤人,自然得雷厉风行料理了去,哪里还能怜惜?”
“哦?”皇后淡淡笑道:“看来贞妃对于该如何处置这些‘野东西’,倒是颇有心得。”
她看向贞妃,频频点头以示赞许,
“也是。将那‘野东西’留在身边,万一再伤着自己,反倒不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贞妃有些突兀地喝了口茶,“臣妾就事论事,远没有皇后那么多的心得体会。”
皇后也不多理会她,又看向南瑾说:
“太后寿宴之上,你表现极好,本宫总想着要嘉奖你些什么。今日既入内阁听戏,不如你也点上一出?”
南瑾笑得局促,“嫔妾对戏曲一窍不通。倒是从前在府上时,义父喜听川剧,不如......”
“不如点上一首《欢娱楼》吧?”王贵人的话赶在了南瑾前头,“嫔妾的父亲也很喜欢听川剧,尤其是这《欢娱楼》,更是百听不厌。”
皇后表情微微一滞,很快笑道:“既然你们都喜欢,那就依着。”
宜妃的母家在川渝一带,她对川剧颇有研究。
听了要点家乡戏,她不禁打趣道:
“这《欢娱楼》讲的是明代忠臣左维明,为救子婿,以‘移花接木’之计,对抗宦官魏忠贤的故事。妹妹们瞧着都是青春少艾,怎么也对这些感兴趣?”
皇后笑,“无妨。总归是拨乱反正,惩恶扬善的好隐喻。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也是要劝诫着后人规行矩步,不要妄自坐大,行差踏错才是。”
她缓一缓,忽而看向贞妃,
目光温和如旧,只是语气里捎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试探,
“本宫觉得这出戏就很好。不如提前演上一演,贞妃以为如何?”
贞妃脸色愈发难看,冷冷撂下一句,“皇后觉得好就是了。”
很快,台上的角儿换了装扮,精心演绎起了这出《欢娱楼》。
却是越唱,越莫名逼的贞妃冷汗涔涔,浑身不自在。
曲未过半,已见贞妃猝然起身。
她匆匆向皇后福了福,道:
“臣妾身子不爽,先回宫了。”
“妹妹不急。”皇后跟着起身,顺势拉住贞妃的手腕,
“本宫宫中还有要事得办,是不能陪诸位姐妹们听个有头有尾了。
今日这戏精彩,未免大家扫兴,妹妹还得受累替本宫留下,顾全大局才是。”
话落。
台上戏唱至高潮。
扮作左维明的戏子,脸谱画的骇人,
听他毫无征兆高喝了一声,在引来众人瞩目后,又冷不丁朝着贞妃的方向挥舞一指,唱喝道:
“呔!假作真时真亦假,移花接木破奸谋!”
这一声喝,吓得贞妃脸上顿失血色,膝足瘫软。
幸得皇后紧紧搀扶住她,才没叫她当众跌倒失了面子。
皇后捧着贞妃发汗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笑意温婉道:
“好端端的听戏,妹妹这是怎么了?”
第106章 滴血验亲1
雨燕搀扶着贞妃落座,解释道:
“启禀皇后娘娘,今日天气骤变,贞妃娘娘晨起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许是受了风寒,才会体力不支。”
她话音才落下,就见贞妃作扶额状,眉头微蹙道:
“臣妾这会儿觉得头晕得很......”
皇后轻抚贞妃后背,关切道:
“都怪本宫疏忽,妹妹挪去了嘉嫔宫中,一时住不习惯也是有的。”
她唤人给贞妃添了热茶,又说:
“妹妹既觉着头晕,此刻也是不宜走动了。这样吧,本宫着人备轿,等下抬了妹妹回宫去,也少受冷风磋磨。”
贞妃本想回绝,奈何皇后妙语连珠,压根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云熙,你去让人抬了本宫的御辇来,等下送贞妃回去。”
她给足了贞妃面子,贞妃也便明白了。
只要皇后还在这儿,今日她说什么也走不利索。
于是只得虚伪一笑应付着,“臣妾多谢皇后关怀。”
“哪来的这些客气?”皇后含笑替贞妃拢紧了披风,
“那诸位妹妹且陪着贞妃先听戏,本宫还有事,就先回宫了。”
众后妃起身福礼道:“臣(嫔)妾恭送皇后娘娘。”
目送皇后出了畅音阁,贞妃脸上僵了的笑意旋即一扫而空。
少顷,估摸着皇后凤驾已经走远。
贞妃这才愤愤起身,欲夺门而出。
却不料大门竟被人从外头上了锁。
贞妃用力拽了几下门扣,扬声斥道:
“谁上了锁?把门给本宫启开!”
门外传来内监胆怯细语,“回、回贞妃娘娘,这门是皇后娘娘吩咐下钥的。
皇后娘娘说,在她给您传的御辇没来之前,不许咱们开门。
娘娘要您安心听戏,不敢贸然走到冷风里,再加重了风寒可不好。”
贞妃喝道:“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清楚!把门打开!”
然而门外,再无人回应她。
彼时王贵人尚不知发生了何事,见贞妃无端撒泼,她还小声与南瑾嘀咕道:
“这贞妃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皇后娘娘那样关心她,她倒还要甩上脸子了?”
南瑾闻言笑而不语。
她听着戏台上唱曲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
心道:
只怕这后宫之中,马上就要上演一出比戏台子上还要精彩的大戏了。
另一头,凤鸾宫。
皇后回宫后不久,云熙就从太后那儿抱了大皇子回来。
皇后瞧了一眼襁褓中哭闹的婴孩,神色淡淡地吩咐乳母抱下去在哄着。
云熙道:“依着娘娘的吩咐,畅音阁的门窗都上了锁。贞妃纵是有翻筋斗的本事,也断断飞不出您落在她身上的五指山。”
皇后冷道:“等下本宫要与皇上所说之事紧要,不容任何一个后妃知晓,更不许贞妃她闹起来。”
她稳坐上首位,又问:“顺喜那边如何?”
云熙道:“一早就在朝阳宫外候着,这时辰皇上已经下朝,应该很快就会到。”
约莫半炷香后,沈晏辞步履匆匆来了凤鸾宫。
皇后守着规矩拘礼,沈晏辞大步流星走到她身边,扶她起身,
“你宫里的人传的这样急,朕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